第3頁 文 / 淺草茉莉
隨著這震耳欲聾的請罪聲傳進耳裡,高月這才知曉原來與她在井裡受困多日的人是當今皇太子——
她當場嚇出一身冷汗,可這會令她心驚的還不只身份這件事,還有……
她情不自禁憶起這幾日來自個兒放肆的捏過他的臉頰、胡亂枕在他腿上睡覺、罵過他笑容勾人,像黃鼠狼……
完了,她如此大不敬,以天朝律法,件件都能治罪,就算被論罪砍頭也不意外。
她頭皮發麻,身子不顫也難!
「爾等已經盡心在尋我了,本太子遇刺被困也不是你們的錯,都起來吧。」太子溫聲的說。
眾人用著無比感激的表情感恩太子的體恤,但卻仍跪在地上不敢馬上起身,唯有一個人傻傻地站了起來,她這一直起身,才發現竟只有自己一人「鶴立雞群」,就連爹都還跪著不敢起呢,其他人則是紛紛朝她露出不以為然的嗤笑神情,她這才發窘的趕緊要再跪回去。
屈腿前,她瞥了前方一眼,那立於最前端的高貴少年也正瞧著她,嘴角依舊含笑,笑容中帶著一絲調笑,她一怔,只顧著赧紅雙頰,竟忘了自個兒還站著,高瓊松見狀,直冒冷汗的拉著女兒急忙跪回原位。
頭叩回地上後,她立即懊惱起來。太子大概是在笑她魯直沒見過世面吧,可她怎懂得官場那些個小肚雞腸的矯情做作?
一定要在主上面前裝得唯諾不安,才能顯得自個兒的恭順忠心,且,在上位者喊起,也不見得就是要你起,這只是口頭上說說,誰要真敢起,反而拂了主上的心意。
她偷覦爹一眼,爹畢竟也在官場打滾了幾十年,這點基本常識還是懂的,反倒是她,這回臉是丟大了。
鬧了笑話,她連耳根子都紅了,跪在地上也聽不下去太子後來又對眾人說了些什麼,這次大伙就都惶惶恐恐的起身了,唯有她,還窩在地上實在不想爬起來。
這次可沒人理她了,就連爹都由她去跪著,自個兒垂首站在一旁,莫非也是嫌她方才太丟臉了,不敢認親?
不久太子要回宮了,眾人再度跪地恭送,可就在太子跨了幾步路後,驀地頓下腳步,問了身旁人幾句,然後回過身來問道:「誰是高瓊松?」
突然被點到名,高瓊松嚇了一跳。「呃……臣,正是高瓊松。」他一開口,中氣十足,震得眾人耳膜都要破裂,不少人立即對他蹙眉,他當沒看見,只盯著問他的太子,等著太子的吩咐。
太子倒沒被他的聲音嚇到,可能是因為早受過警告,有心理準備了,他微微一笑。
「高副尉,你女兒高月救駕有功,本王就是靠她帶來的食物才能活下來,明日讓她進東宮,本王要親自賞她。」
吩咐完,也沒再多瞧高月一眼,這回真的走人了。
下一刻,還趴跪在地上的高月立即成了眾人注目的焦點,對她乍然出現的搶功行為琢磨再琢磨,惹得她渾身直打哆嗦,彷彿被眾人用針刺了好幾下。
第2章()
東宮,天朝儲君所居之處。
再次見到他,己不是在狹窄骯髒的枯井裡,而是在鋪著珍貴的絨毛地毯上相見,此刻的他頭戴著鏤金的頭冠,身著菱紋綴金的袍子,慢條斯理地揭開杯蓋,飲了口茶,舉止間完全掩不住那一份自然散發的雍容氣度。
她呆呆望著,始終覺得很不真實。這個人真是與她在一起多日,一起啃著乾巴巴的饅頭跟肉乾的少年嗎?
她還記得當她在井裡內急憋得受不了時,恐嚇過他如果敢偷看就要挖掉他的眼珠子……
她暗自呻吟,敢出言挖太子眼睛的人……想來又是死罪一條……
「死罪可免,活罪難逃!」高坐在上位的少年突然道。
「什麼?」她愕然抬首。
這人會讀心術不成,怎知她在想什麼?
「你受困在井裡時,對我做了很多大不敬的事,但瞧在你救了本太子一命的份上,饒你不死,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
她瞠大雙眼,真要罰她?「可您說是要我來領賞的……」她小聲「提醒」,明明聽見他是這樣跟爹說的,難道她聽錯了?
豐鈺笑了笑。「我的罰就是賞。」
「啊?」她露出一臉呆相。
他似乎挺欣賞她這副德行的,朝她招了招手。「你過來。」
她有些遲疑,但沒敢拒絕,乖乖上前了。
「再靠近點。」他嫌不夠近,再吩咐。
她擰著眉,只得再往前走,直到都快貼上他了才停下。
接著他像是防人聽見似的,貼著她的耳問:「我這雙腿可好枕?」
她一聽,小臉瞬間紅成柿子。他他他……他怎麼問這個?
她尷尬的退回原處。「太子,您……您……這是……」這是想要秋後算帳嗎?
「你別緊張,本太子是認真的,我瞧你那幾日睡得甜,想確定是不是本太子這雙腿的功勞。」
「啊?」她瞠目結舌,分不清這人到底是存心拿她尋開心,還是真如他所言,是認真想知道這件事?。
瞧著他唇邊浮起意味不明的笑靨,她實在有點兒發毛,完全摸不透這位高高在上的太子在想什麼。
「說吧,說吧,如何,好睡嗎?」他居然還不放棄的繼續追間。
這該是莊重有為的太子說的話嗎?「呃……不錯。」想起爹先前的交代,他說自個兒性子莽撞,她承襲了他的壞毛病,可這會兒面對的是未來天子,說什麼也不能露出莽撞的本性,要她凡事都得三思而後行,而現下擠出的這兩個字,就是她深思熟慮後韻回答。
「不錯?這是很滿意的意思嗎?」他顯然對這答案很疑惑。
「這個……」滿意?說不上啦……
見她一副難以解釋的模樣,他更加好奇的望著她,等著她進一步說清楚。
在他期待的眼光下,她脖子不自然的扭了扭。「呃……是啊,民女很感激太子捨身貢獻出兩條頗具彈性的龍腿供民女當枕頭,民……民女雖不能說睡得很滿意,但是,睡眠品質……還可以。」她乾笑著,臉皮抖得不太自然。
他瞧著她,先是審視,然後一絲覆蓋不住的笑意從唇邊散開,嘴巴越咧越大,最後竟很不文雅地放聲哈哈大笑了。
她愕然,想想民間是怎麼形容這位豐鈺太子的——丰神如玉、高貴清華,內斂無匹,國之真龍!
但……眼前這個狂笑的男人……哪裡稱得上這十六個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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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宮正殿裡,男子的烏絲用著織銀的緞帶束起,穿著月白色的絲綢薄衫,看來清爽宜人。
此刻在他笑得彎彎的眼睛下面,嘴角揚起一道清雋的弧度。
這位太子還真愛笑!
高月嘀咕著。
所有人都教他的溫厚笑容給騙了,真以為他是位內斂通達的太子,就連她從前在不知情時,也曾對他多有景仰。
唉,他為什麼要在她面前破壞形象呢,繼續偽裝下去不是很好嗎?這樣教她怎麼不替天朝的未來擔心啊!
目前的她,可是近來進出東宮最頻繁的人物,三天兩頭就被召進東宮裡,而今天這回已是本月以來第九次太子急召了。
但所謂的急召,也非急事,而是像這會兒這般——
自個兒光著腳丫子,一身閒散的橫臥在孤貂毛毯上,一隻手撐著腦袋,毫無敬意的斜瞄著太子。
而太子呢,正捲起袖子,一雙燦若星辰的眼睛興致勃勃的在盤裡挑揀荔枝,揀出了一顆瞧起來最大又多汁的,認真的去了殼,剝完殼後見果肉果然厚實,滿意地微微展笑,還以為他要送進自個兒口裡,誰知他卻是伸長手臂往她嘴中喂來。
她也不客氣,張口咬下了那一口甜果。
真是美味多汁啊!
荔枝的香甜汁液化在口裡後,她忍不住讚歎。
「還要再嘗嗎?」他笑容滿滿的詢問。
「再來吧!」她膽大包天的答說。
其實,她也不是一開始膽子就這般大的,敢指使太子做事,又不是不要腦袋了,而是這人有怪癖,喜歡伺候人,更有受虐傾向,希望她「碰碰」他,好比扯他的髮束,不高興捏他的手臂……但打死她也不敢再碰他的臉了,那可是未來天子的龍顏,再碰,不知哪回就會死得「適得其所」了。
他點了點削尖的下巴,回頭再專心的在盤中嚴選極品,她很想提醒他,這可是貢品,顆顆粒粒都是上品,閉眼隨便撈都是又大又圓的貨色,他這樣費心是多餘的,可話到嘴邊又吞回去,這人又何嘗不知道,他明知道還是這麼做,這只能說,他非常享受用心伺候人這件事,那她又何必打攪他幹活呢!
「張口吧。」
又一顆甜得噴汁的果子進到她口中,她滿足的咀嚼著。說真的,進東宮走動的這些時日,是她真正體驗到什麼叫做天家生活的日子,她所接觸到的一切無一不精緻華美,這些可不是她一個小小七品武官之女可以見識得到的,因為一場意外的井底之遇,讓她大開了眼界。真不知這樣的「好運」能持續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