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頁 文 / 千尋
「所以?」她沒聽清楚他剛才說了些什麼。
「我們是先回你家,請你的家人一起參加婚禮,還是直接到法院公證結婚?」
公證結婚是她「強烈建議」的,如果她想要一個盛大婚禮,他不是給不起,但他知道她的顧慮是什麼,她在預留空間,為將來的失敗做準備。
「這種事不需要太多人參與,我們自己去就行了。」她直覺回答。
這個話有意思,結婚這種事是越多人參與越好,她卻連自己的親人都不希望參與,唉,她真的很不看好兩人的未來。
他沒戳破她的想法,點頭,伸出大手。
向冉冉拿起包包,看著他伸過來的大手,還得吸一口長氣儲備足夠的勇氣,才敢把自己的手交出去。
周傳敘握住她,施了一點力氣,問道:「你害怕嗎?」
「害怕?」她翻白眼,嗤笑一聲,「我只差沒上過刀山、下過油鍋了,有什麼事情可以讓我害怕?」
她的口氣很倔強,他聽出來了,越是脆弱的人越必須用倔強替自己築一道牆,才能掩飾自己……其實沒有那麼強。
他語調輕柔的說:「我不是壞人。」
「我知道,我碰過真正的壞人。」
打認識他那雙溫柔的眼睛起,她就知道,他非但不是壞人,還是個很溫柔的大好人。但她也現實地理解,失敗的婚姻往往不是因為對方不夠好,而是因為兩人不適合,她不確定,這只溫柔的大熊適不適合自己。
「有人欺負你嗎?」他溫柔的眼神斂起,因為她隨口的一句話擰了心。
「這本來就是個人欺人的世界,只要你不夠強硬,誰都可以來踩你。」
這就是逼清純小女生轉變成暴龍的主因?
心疼湧上,周傳敘的大手落在她肩頭,承諾似地說:「以後,沒有人可以欺負你。」
很簡單的一句話,甚至只是口頭說說,但這麼簡單的字句,卻讓向冉冉沒來由的想飆淚。
這就是被人呵護的感覺?不知道,她沒經驗,但她超喜歡這個新經驗。
可她沒有表現出感動,只是倔傲地挺起胸說:「早就沒有人敢欺負我了,現在只有我欺負人的份。」
周傳敘又心疼了。冉冉的強悍、遲遲的敏感,催出他的保護慾望,這兩個女人他罩定了。
第2章(2)
第一次踏進冉冉的家,周傳敘才曉得這是一個怎樣的破舊地方。
地方不能算小,但陰濕腐舊的氣味充斥在空氣中,這裡照不進陽光,即便女主人已經很努力地把屋子打理得整齊乾淨,但房子的破舊程度是誰也不必爭辯的事實。
現在他和遲遲坐在客廳,冉冉和母親及兩個妹妹關在房裡吵架。
一直到他出現,她的家人才知道冉冉決定把自己嫁掉,並且「已經」把自己嫁掉。
「你是那個開紅色車子的叔叔嗎?」雖然他把頭髮和鬍子弄掉了,但她認得出他的聲音和眼睛。
周傳敘震驚於遲遲敏銳的觀察力。太好了!精準的觀察力是他們周家的遺傳基因。
「對,我是。」他回答。
他的眼睛依然溫柔,嘴角輕輕勾起,看著遲遲的眼神很專注,在心底一遍遍對自己說:她就是我的女兒!
好奇妙的感覺,原來當爸爸會讓人這麼興奮,他沒辦法把自己的興奮說出口,只好對著女兒笑,再對自己發誓,他要把全世界捧到女兒眼前。
「你和媽媽結婚了嗎?」
遲遲長得很像冉冉,只不過沒有冉冉的驕傲與倔強,應該說,她很像小時候的冉冉。
「對。」
「所以你會變成我的爸爸?」
「對。」他想問:你喜歡我當你爸爸嗎?但他怕問出一個不悅耳的答案,於是決定給自己一些時間……就半年吧,半年內他為她盡心盡力,半年後再來問這個問題。
「那你……會帶我去上學嗎?」遲遲看著他。她很喜歡他,尤其理掉鬍子之後更喜歡,不是因為他請她吃麥當勞哦,而是因為……她覺得他很像夢裡的爸爸。
這句話問出周傳敘的幸福感,看來遲遲比屋內另外三個女人更快接納自己。
「我會天天牽著你的手去上學,天天去校門口接你放學,當你練琴的時候,我會在旁邊聽,有班親會的時候,我會帶著你媽媽一起去,學校運動會的時候,幫你拍照攝影……任何時間、任何地點,只要你需要我,我就會放下手邊所有事情,以你為重心。」
他每個字句都說得很真誠,而遲遲是個敏感的小東西,她被他打動了。
她笑開懷,小小的梨渦貼在嘴角旁,點點頭,「大熊叔叔,歡迎你當我的爸爸。」
見他展開雙臂,她害羞地咬了咬唇,忸怩了一下下才投進他的懷裡,她的手圈不了他的腰,但他的手臂粗得可以將她緊緊包裹,這時她才曉得,被爸爸擁抱的感覺真不錯。房間裡的爭執聲更大了,向秧秧的聲音傳了出來。
「你已經為了這個家賣過一次,不需要再賣第二次!」
「我沒有出賣自己。」向冉冉大聲抗議。
「沒有賣?那房子和存款薄是怎麼回事?」
「那叫做聘金,你不懂嗎?所有男人要娶女人,都要拿出一筆聘金。」
「你們認識多久?你見過他幾次?你們有談戀愛嗎?為什麼這個男人願意拿出這麼多的聘金?你們之間有什麼我們不知道的協議?」
「沒有協議,他喜歡我,我喜歡他,有個男人願意娶你生過小孩的姐姐,你該做的是感激,不是挑剔。」
「但是你們之間真的有愛情,我不但不挑剔還會對他感激涕零,但對不起,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你們之間沒有這層關係。」
「原來你還是戀愛專家啊,我怎麼都不知道?」向冉冉反諷。
「你不需要對我做人身攻擊,我很清楚,你跟我一樣看不起婚姻。」向秧秧毫不留情。她們三姐妹都看不起婚姻,那是父親帶給她們的影響力。
「錯,我看不起的是姓向的男人、是他給的婚姻——」
啪!一道清脆巴掌聲響起。
周傳敘的心震了震,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他走到房間前,敲了兩下門,不管裡面有沒有人應聲,打開門就走進去。
「那個姓向的男人是你父親,他生病了,沒有多久的日子好活,你不可以用這種口氣說他!」於希真指著大女兒哭道。
是她的錯!她把對丈夫的恨加諸在孩子身上,才造就今天的結果。「不可以嗎?是他逼我把自己賣掉,如果我今天真的二次出賣自己的話,請轉告他,那是他的傑作!」
周傳敘走到她身後,大大的手輕壓在她肩上,把她拉到自己身後護著。
「請你們不要這樣。」
「請你這個外人滾開,這是我們的家務事!」向秧秧對他不客氣。
對於她的不友善,他沒有發火,態度沉穩地說:「你們介意的不就是冉冉幸不幸福?我向你們保證,第一,我不是買下她,沒有對她心存惡意目的。第二,我會給她和遲遲應得的幸福,請你們給我時間證明。
另外,以後有關冉冉的事,都不會『只是』你們的家務事,我和冉冉已經結婚了,我是你們的女婿、姐夫,不是外人。」
他轉身,對於希真道:「媽,請容許我這樣叫您,以後我們會有更多的時間認識彼此,屆時,你就不會這麼擔心冉冉和遲遲。今天大家的情緒都不對,我先帶她們回家,下次我們再約時間吃飯,這是我的電話住址,隨時隨地,歡迎你們造訪。」
話說完,他對三個盛怒中的女人微點頭,帶著老婆和女兒走出向家公寓。
周傳敘開車,向冉冉和向遲遲坐在後座。
從後視鏡裡,他看見妻子臉上的紅痕,心在抽痛。他不該讓她獨自面對家人的。
「為什麼不提早告訴你的家人我們要結婚的事?」他問。
「我很忙。」她別過頭,說謊。
「忙到連說的時間都沒有?」
「是沒有機會,秧秧最近在南部工作,我好不容易才能把她們集合在一起。」
「這種事不必非得等大家集合在一起時才能說吧?」
向冉冉皺眉頭,討厭他的追根究柢。「我怕麻煩。」
「結婚本來就不是簡單的事情。」
「不,我們的婚結得很簡單,我喜歡這樣。」她硬著頭皮說。
他點頭,但點頭並不代表被說服,他懂她的逃避,懂向家人的心情,也懂得岳母大人女兒被賣過一次之後又要重蹈覆轍的焦慮。她不說,是等著最後一秒鐘大事底定,快刀斬亂麻,不管她們同不同意,都影響不了她的決定。
「別擔心,她們會慢慢理解的。」周傳敘安慰。
「爸爸是好人。」遲遲突然插進話。
「爸爸?你們已經那麼熟了?」向冉冉訝異。女兒很膽小,不容易親近人的。
「爸爸說,要帶我去上學。」她的口氣裡充滿喜悅。
向冉冉看了周傳敘一眼。可以這樣麻煩別人嗎?不管話說得再漂亮,遲遲總是拖油瓶,他願意接納,她已經心存感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