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沈韋
「原來蔣老爺也是你殺的……」寧千羽瞪著仇釋劍,不知該如何是好。他救了她,卻殺了別人,就她所知,死在他手中的人已經有兩個了,其它不知道的,不知還有多少?像他這樣的人恐怕沒人會覺得是好人,可她怎麼會笨得以為他是個好人,甚至……甚至還對他存有好感?實在是太可笑了!
「我殺過的人太多了,哪會記得誰是誰?不過經你這麼一提,倒是恢復了我的記性,他的確是姓蔣沒錯。」仇釋劍看著她苦惱的模樣,又說出殘忍的實情衝擊她的天真良善。
除了兩位好友以外,仇釋劍素來習慣旁人看到他就會感到恐懼,他不要寧千羽見到他時,老當他是好人般和善地對待,他最不需要的就是讓一個天真愚蠢、啥事都不會的千金大小姐來影響他的感覺、他的心,所以及早讓她認清他的真面目,對彼此都是件好事。
「什麼?!你為何可以平心靜氣地說出殺人的事?」寧千羽嚇白了臉,她沒想到他會坦承不諱。一想到死在他手中的人不計其數,她便覺渾身發冷、頭皮發麻。
「為何不能?那是事實不是嗎?需要我告訴你,我從幾歲開始雙手就沾滿血腥嗎?」像是巴不得要她更厭惡他似的,他殘忍地問道。
「不要!我不想再聽下去了!」寧千羽的心惶惶然,步伐顫抖地拉開與他之間的距離,不願再聽到更殘酷的事實,她甚至連對上他的眼都會感到恐懼。先前她為何要老是想著他?為何看到他要那麼開心?為何要為他感到心疼?
他是殺手,滿身是傷也是自找的,她為何要自以為是地想像他之所以受傷,是因遭遇到各種悲慘的事,還為他心痛不已?
天老爺!她究竟犯下多大的錯,為何要包庇他?
「如果你想聽,可以隨時告訴我,我絕對會秉著耐性,一一對你詳述。」反正關於他的惡行,她遲早都會聽說,不如及早知道。
寧千羽難受地頹喪著臉,閉上眼,心難受地翻騰著。
「……或許,該是你離開的時候了。」她沉默了好一會兒後,終於決定下逐客令。她沒辦法在隱藏他之後,又叫人抓住他,畢竟他曾出手救過她,就算是報恩吧!可她也不認為自己有辦法再面對他,光是想到他沾染血腥的雙手,她就會打從心裡感到害怕,所以只能選擇最笨的方法,就是請他離開。
「你認為我有可能任你呼之則來,揮之則去嗎?」仇釋冷哼一聲。
傷害她吧!最好是把她嚇得心驚膽跳,這樣她就不會想要親近他、不會想要對他綻放出足以動搖人心的微笑。小時候的他不需要他人的笑容、不需要任何溫情,現在的他也一樣,唯有冷酷無情,才會讓他過得自在。
「不然你想怎樣?」寧千羽嚇壞了,怎麼都沒想到他會拒絕離開。此時的仇釋劍在她眼中,不再是嫉惡如仇、義薄雲天的俠客,而是冷血無情、心狠手辣的大惡人,她必須停止自己對他的那些想望了,不能再執迷不悟。
「我想走的時候自然會走,無須你多言。」仇釋劍輕瞟她一眼,冰寒的眼底沒有任何感情。
第3章(2)
寧千羽的貝齒緊咬著下唇瓣,強壓住所有不該有的情潮,佯裝兇惡,狠狠地瞪向他。
仇釋劍見她明明長得一副牲畜無害的模樣,卻硬要扮狠裝凶,讓他很想告訴她,一隻發怒的兔子非但嚇不了人,反而會讓人覺得有趣。嘴角正要不由自主地勾起時,他隨即警覺地斂住,繼續板著臉。
他再次嚴正地警告自己,不要對她說的話有任何反應,也不要對她的任何動作有感覺,只消想到她是最惹他生厭的那種大小姐,就能使他不動如山了。
「希望你想離開的那一刻盡早來臨!」寧千羽委實說不出狠話,也做不出狠事,唯有軟弱地對他撂話。
仇釋劍對她聳了聳肩,嘲弄一笑。
懊悔引狼入室的寧千羽不願再和他多做交談,將他吃乾淨的碗盤收拾乾淨,橫了他一眼後便板著臉離開。
讓寧千羽帶著恐懼、氣憤與懊悔的神情離開,他成功地讓兩人不會再有更多無謂的交集,照理說他應該感到平靜釋然,可他竟沒有,反而覺得悵然若失,真是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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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裡的寧千羽將碗筷擱下後,便咬著右手拇指,不斷地在房裡來回踱步,思考著仇釋劍剛剛所說的話。
「寧千羽,你是個大笨蛋!」她責罵自己沒有識人之明,今天總算是深刻領悟到「請神容易送神難」這句話了。禍是她闖下來的,理當由她親自收拾,更重要的是——絕不能禍延家人!
「寧千羽,你最大的缺點就是缺乏勇氣!不是說要當個像可晴一樣的江湖女俠嗎?倘若可晴遇上相同的問題,她絕對不會像你一樣軟弱退縮,肯定會挺身對抗的!」寧千羽責罵起自己的軟弱無能。
「還有最重要的一點,寧千羽,從今爾後,你都不可以再想他了!他是個壞人,你再蠢也該有個限度,知道嗎?」再失望、再難受,她都要面對,不能再傻呼呼地往無盡的深淵裡跳。
心念一定,用力深吸了幾口氣,給自己無比的勇氣後,她挾帶著雷霆萬鈞的氣勢離開房間,再度前往繡房,推開房門,瞪著仇釋劍。
仇釋劍心下錯愕,照理說她應已被嚇到逃之夭夭,恨不得從未遇見他,可沒想到她竟會去而復返,實在是令人匪夷所思。
「這裡是我家。」寧千羽雙手插腰,學著平日娘親責罵哥哥們的凶悍模樣。
「然後?」他當然知道這是她家,不用她再強調說明。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句話你聽過吧?」她提醒他,雖然他是殺手,可他受了傷,又中了軟筋散,再也無法逞兇鬥狠,該擔心害怕的人是他,他怎麼反過來威脅她?
「聽過又如何?」仇釋劍好笑地看著她,剛才她明明怕得要死,怎麼才過了會兒,就像吃了熊心豹子膽般,跑來警告他?
「我和你因緣際會相遇,是好是壞已無須贅言,你曾經出手救我,我現下也還了你,一報還一報,希望你能好自為之,在你待在我家養傷的這段期間,不要嚇唬我的家人,傷癒之後也爽快離去吧!」她把話說得夠明白了,他是個聰明人,應當不會聽不懂。
「一報還一報是嗎?好,我也不想和你有所牽扯,我們扯平了。」仇釋劍爽快地答應,他本來就不喜歡和他人有過多的牽扯,她的提議正合他意。
「你的飯我還是會照常送來,你不用擔心我會從中使壞,我既然答應要幫你,不管現下是否後悔,我都不會那麼做。」她要他儘管放心。
仇釋劍不在意地聳聳肩,他從不覺得她是個需要防備的人,或許她連怎樣害人都不會,倘若她敢在他飯中下毒,他就要對她另眼相看了。
寧千羽見他已與她達成協定,便仔細看著他的表情,一貫的淡漠,未有暴戾之氣,如果他沒有坦白承認他是殺手,她永遠都會認定他是個令人稱頌的大俠。
兩人心頭皆有不言明的共識,那就是待仇釋劍離開後,從此將不再相見,這次的相遇就當作是場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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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仇釋劍體內的軟筋散已散去了七分,內息不再虛無,已可運勁使力,於是他避開「龍淵山莊」夜巡的家丁,頭也不回地揚長離去。
孤寂昂長的身軀宛若幻影,悄然隱身於無月的黑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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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後
道上積著薄雪的午後,寧千羽身穿雪白狐裘獨自走在「雁翎山」蜿蜒曲折的山路上。
「奇怪了,我怎麼繞來繞去,始終找不到往山巔的路?」寧千羽走到氣喘吁吁,隨意找了塊路邊的大石頭坐下來,捏捶著僵硬的小腿。
前些日子她聽了見多識廣的秦可晴說,「雁翎山」的山巔有一池神水,據說那池神水具有使人延年益壽、身強體健的神效,寧千羽得知這項消息後,便想要為父母求得神水,但秦可晴又說,真要求神水,得親自走上山巔,尋到神水,真心在池邊祈求才有效用,若由他人陪同,就不夠心誠,求來的神水也不具任何效應。
為了取得神水,讓爹娘長壽健康,寧千羽說什麼都要上「雁翎山」一趟。正巧,她知道位於「雁翎山」的山腰處有一座觀音廟,於是她向家人說要到觀音廟上香祈福,在爹娘同意下,便帶著蓮香與家丁出發。
事實上,她真的有進到觀音廟向觀音誠心上香祈求,保佑莊內每個人都能平安、健康,最後才以要在清靜的廂房打禪誦經為由,將蓮香支開,一個人偷偷溜上山去尋找可晴口中的神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