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辛蕾
折騰許久,就在梁凱茵以為自己真的會暈過去時,終於被推進電梯。
「你先和天柏回去吧!」婆婆這麼對她說。
梁凱茵瞄到丈夫手裡拎著那床收整在提袋裡的百衲被,才清醒過來——
天哪!她的丈夫出錢買下那床她本想狠心棄讓的被,而且還拎在手上!
她真想逃,可自己的手被丈夫握在手裡,似乎還用力捏了她一下,梁凱茵這下真的完全回神,連忙點頭行禮道別。
電梯的速度說快也不快,卻正好在抵達一樓打開門的剎那,遇上剛從隔壁電梯走出的一群賓客,巧的是,歐俐薇也在其中。
梁凱茵直覺抬頭望向身旁的丈夫,心口猛然一提——也許,他比她更早發現舊情人,因為那張俊雅的臉龐已揚起笑意,目光迎向款款步來的歐俐薇。
「嗨,Bowen,又見面了——」
Bowen是丈夫的英文名字。明知許多年齡相近的朋友都是這麼喚他,不知怎地,此刻聽來分外刺耳。
她不以客套的「潘總」來稱呼,卻使用他們在戀人時期的親匿名字,而且,「又見面了」,這代表……
「你也來參加這場拍賣會嗎?」丈夫的語氣很溫柔。
「我很幸運,老闆讓我來參加這場盛會。」歐俐薇的個子比梁凱茵還嬌小些,只見她仰頭,甜甜笑著。「明天下午兩點,別忘了!」
「沒問題,我一定準時到——」
這樣的對話,分明像是非常熟識的朋友,他們這對舊情人不但仍然保持聯絡,而且還在她的面前提醒明天的約會,是當她隱形了,還是根本不在乎?
望著丈夫微笑的側臉,梁凱茵的胸口越發揪疼起來。
怎麼離開招待所的,梁凱茵已經記不得,直到坐進丈夫的車子裡,她才怔怔問著:「你不回辦公室嗎?」
「媽要我今晚早點回家。」
這個答案聽起來很怪,梁凱茵想再問清楚,但轉頭望向他,那線條分明的側臉上笑意已消失無蹤,只見他薄唇緊抿,像是極度不悅。
對她就是這樣的表情?她是他的妻子啊!
這段婚姻還值得努力嗎?
梁凱茵轉頭望向已逐漸點亮夜燈的車窗外,澀然無言地問自己。
第4章()
從招待所回家的路上,潘天柏始終不發一語,梁凱茵也不想開口,氣氛詭異,感覺更冷涼了。
一回到家,潘天柏就去沐浴更衣,梁凱茵快速簡單地做了兩份野菇奶油面,搭配生菜沙拉,兩人面對面吃下沉默的晚餐。
婆婆為什麼要他早點回家?那張臉冷酷得像是北極冰山,活像她做錯什麼事。
做錯事的應該是他——她是他的妻,可他對她冷淡,卻對舊情人溫柔地笑,甚至還不避諱地當著她的面,跟舊情人約了明天要見面!
丈夫根本只是把她當成合法的伴侶,塑造形象時的必要工具,才會毫不在意地在她面前與舊情人親密互動……
他還向對方保證,明天下午兩點一定準時相會,他們要去哪裡?要做什麼事?這對舊情侶一直都是這樣密切往來嗎?
她多麼想學著電視劇裡的老婆,不顧一切追問清楚,可是知道事實的真相後又如何?她能向公婆指責丈夫的行為?還是回娘家哭訴自己的委屈?
再者,她根本沒有勇氣親手揭開這一切。她害怕自己看似美好的婚姻,其實猶如張愛玲筆下那件佈滿虱子的華麗袍子,輕輕一掀,便破碎不堪,再也沒有任何修補的機會。
與其如此,她寧可戴著假面具,繼續和丈夫維持表面幸福的婚姻……
梁凱茵把餐盤放入洗碗機,心底不住地胡亂想著。
潘天柏從書房走出來,看到的就是妻子對著洗碗機發愣的模樣。
她在想什麼?想得眉頭都皺了。
是他回來得太早,讓她覺得苦惱嗎?潘天柏心一沉,微微慍怒。
「洗碗機壞了?」他毫無聲息地出現在她身旁,刻意低語了句。
「啊!」她被嚇著,手上的抹布甩了出去。
潘天柏拾起抹布,銳眸直瞅著她,似乎正等著答案。
「沒壞,我只是……」梁凱茵驚魂未定。「只是有點累了。」
累了?他還打算今晚要和她談談……
昨天中午,母親特地做了午餐,專程送到辦公室給他,說是很久沒和兒子單獨吃頓飯。他一聽就知道一定有事要談,便要特助把一點半的會議往後延了些,母子倆坐在沙發上吃起特製愛心午餐。
「柏,和凱茵的生活過得如何?愉快嗎?」
忽然被母親這麼問起,他的心猛然一緊。
「結婚……」他極力壓下情緒,淡然一笑。「不就是這樣嗎?」
「這樣是怎樣?你們夫妻間的事,我其實不想過問,不過倒有件事,該讓你知道——」
潘夫人把梁凱茵親手縫製的百衲被故事仔細對他說了一遍。
「柏,雖然這一切是我提議的,但我不認為凱茵真的捨得把這床被子捐出來,所以,我要你明天下午出席拍賣會,把這床被買回來。」
潘天柏抿緊了唇,不發一語。如果這床被真的這麼重要,她又何必大方捐出來?既然說是為了祈求幸福婚姻而親手縫製,怎麼可能因為婆婆一句話,就爽快將婚姻的象徵拱手送出?
是她已經不在意,也無心繼續維護這段婚姻了吧?
「你們之間果然有問題,是嗎?」潘夫人一歎。「別以為你們假裝得很好,我的眼睛也許老花,但我的心可沒瞎。」
是妻子對母親說了什麼嗎?「媽,不是您想的那樣——」他若無其事地否認,不想讓母親知道媳婦究竟背著他做了什麼事。
這個秘密一旦揭開,潘家是絕對容不下梁凱茵了,屆時不但引起風浪,甚至會強逼這段婚姻就此劃下句點……不,他一點也不想走到這一步。
「那又是怎樣呢?我感覺不出你們兩人在幸福婚姻裡該有的熱情。」瞅著閉緊薄唇的兒子,潘夫人下了重藥。「別以為假面夫妻可以過一輩子——」
「假面夫妻?不是處處皆是嗎?」潘天柏淡然冷笑。
「我和你爸爸就不是!」潘夫人直接下令。「總之,明天下午過來把那床被贖回去,而且不准加班,準時把凱茵接回去,把你們之間的問題好好談清楚。」
母親向來很少對他下令,一旦開口,自然是容不得拒絕,但要他配合演戲,他覺得自己似乎越來越做不到了。
他曾以為表面的應付比付出真心來得容易,但現在他終於明白,一旦有了在意、有了期待,就再也難以虛應了事。
於是,他決定找個理由要特助代為出價,他算準時間,才在最後時刻出現。
果然一切全如母親事先推演的,完美的結局想必又將佔據明日媒體娛樂版不少的篇幅,至於他與她——
也許是時候把該說的說清楚了,至少要警告她收斂些,別讓潘家長孫媳有任何不堪的新聞成為娛樂版頭條。
而且,他也無法繼續和她假扮恩愛夫妻……
瞅著抬頭疑惑望著他的妻子,潘天柏俊帥的臉龐一凜,拎起回來後一直放在客廳角落的百衲被,示意要她跟著一起進臥室。
「總該讓我看看一百五十萬的代價——」
來了,丈夫終於有興趣瞧瞧這床被了——不過,他聽起來對這床被的價值頗有微詞,如果真的花了這筆錢而惹他惱怒,她是不是乾脆自掏腰包算了……
梁凱茵默默跟進臥室,心裡胡亂想著。丈夫把提袋打開,她緊張地接過手,拿出百衲被小心地鋪整在床上。
潘天柏先是仔細端詳整個圖案的組成,然後斜坐在被子的另一端,伸手輕撫過數不清的接縫處,修長的指來回溫柔地摸著,靜心感受那如詩般奇異而美好的觸感。
認真來看,那一針一線的手縫技巧絕對不如機器來得精準,但純手工的紋理卻是這般質樸而細緻精巧——老天,這要花上多少時間?
他感覺堅硬的心口似乎為那藏在細密針織中的情意而融化,但他旋即又想起,如果妻子願意在他們結婚之前,費盡心思祈求她與他的美好婚姻,那為何又會勾搭上其他男人?
剛熱了的心瞬間又冷了下來。妻子到底是怎麼想的?他今天一定要問個清楚。
潘天柏抬頭想開口,卻發現妻子似乎正想轉身離去,他長手一伸,挽住她的腰際,梁凱茵一個不穩,跌坐在他的長腿上。
「啊……」
方才瞧見丈夫仔細撫摸百衲被,那手勢和力道,簡直像是正在對待項級藝術品,害她一時心跳飛快,慌得想逃,沒想到卻被逮個正著。
「去哪?」
「我只是想去洗澡……」她隨便編個理由。
「等等。」一抹淡香隨著她的靠近而襲來,他忽然覺得有些熱。「關於這床被,你有什麼話想跟我說嗎?」
「我?」梁凱茵詫異揚眉,隨即又垂下頭。「呃,那麼……這筆錢……我來付吧!」她的銀行帳戶數字還不太難看,至少足以支付這筆捐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