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頁 文 / 唐絹
他拉她手臂的那瞬間,貴蔚差點尖叫出聲。
「之後,不要這樣。知道嗎?」貴媛安的唇鼻貼進貴蔚的頸項裡,吹著氣,挑逗她。「這樣眼睛會害病的。」
貴蔚咬著牙,免得牙齒打顫的聲音被他聽到。
「蔚蔚?」貴媛安沒得到響應,又喚了聲。
「好的,大哥。」貴蔚努力地答。她感覺得到,貴媛安的眼神又再纏繞她、深入她,想把她給看得透徹,她只能低頭避開。
「蔚蔚。」貴媛安說:「哥哥有個驚喜給妳。」
貴蔚心一繃。「什麼……驚喜?」
為什麼貴媛安的聲音中有一股歡快?為什麼這歡快聽起來是這麼的別有心機?貴蔚的心裡轉過好幾個不安的想法。
貴媛安將她扶到椅上,讓她坐著,自己則蹲跪在她面前。這位置,他可以將她低著的表情看個清楚,讓她無從躲去。
貴蔚也放棄躲藏了,她鬥不過她的大哥。
如果,如果他真的發現了什麼,就讓他發現吧!反正,她已經背叛他了,這個污痕是怎麼也藏不了的。
她揮著手,戰戰兢兢地等待,等待貴媛安從腰上解下一隻繡袋,等待他將裡頭的東西掏出來,等待他將那冰涼的東西套在自己的指上……
等待他……
對自己露出一抹好溫暖、好深情、好期待的微笑。
貴蔚呆愣地舉起手,看著那戴在拇指上的東西。
是一隻碧綠透徹的翡翠玉扳指。
貴媛安伸出自己的手,讓她的眼裡同時映入這兩款玉扳指。
樣式是一模一樣的,但貴媛安的顯得陽剛,貴蔚的則是小小巧巧的。
貴蔚的視線模糊了。
這代表什麼?
「喜歡嗎?蔚蔚。」貴媛安笑著說:「這個,是哥哥先送給自己新娘子的,納吉禮。」
貴蔚深吸口氣,點點頭。「喜歡,大哥。」這是真心話。「這個綠,好翠,好美麗。」即使被淚水糊了視線,那翠還是如此的清晰。
「這是康州都慶的習俗。蔚蔚。」貴媛安柔柔地摩挲她的指。「兩家訂盟,男女雙方都要戴上這款式一致的玉扳指。」
貴蔚又點頭,一不小心,掉出眼淚。
「現在不是要哭,蔚蔚。」貴媛安輕輕地抹掉她臉上的水珠,笑說:「哥哥現在在和妳求親,妳知道該說什麼嗎?」
貴蔚癟著嘴,強忍著不哭出聲音,可是眼淚卻一直掉。
看著那眼淚,貴媛安急了,他沙啞地說:「說願意啊!蔚蔚。說願意啊!」
其實,他沒有表面上那麼歡快,那波濤洶湧的不安,是他用笑容,硬壓下的。自從他歸國後,他便覺得貴蔚離他越來越遠了,他越來越抓不到她了。他厭惡這段日子的交惡,他害怕貴蔚那疏離的表情。他想要抓回貴蔚,他想要重新開始。
一個新的名分,就是這開始的第一步。
他給她的名分,就是妻子,陪伴他終身、得以分享他的玉心的妻子。
本來,他是想在他的新地位一切穩固後,才向貴蔚提親。
可是他等不及了。他現在就想給,他現在就要她成為他的妻子,將她永遠鎖靠在身邊。因為他是那麼愛她,愛到甚至甘願背叛自己的良心,背叛自己的盟友,背叛這信任他可以帶國家走上正途的人民百姓——
他無法收手了!只有婚姻,只有這神聖的盟約,可以容納下他爆發的慾望與私心。
這刻,換他等待。他像個容易受傷害的孩子一樣,眼巴巴地等待貴蔚的答覆。
只見貴蔚抽噎了一聲,說:「大哥,我,我很高興。」她勉強的微笑,表示她的快樂。「謝謝大哥。」
他愣愣地看著她,不懂,怎麼想都不懂,她為何不說願意。
他忽地緊緊握住貴蔚的小手。
「該改稱呼了,蔚蔚。」他邊笑,邊說得急切。「其實,我還有一個名字,是父親取給的。妳知道嗎?」
貴蔚默默地搖頭。
「是樂安,蔚蔚。貴樂安。」他的心好緊繃,所以話說得更喘了。「妳知道這是什麼用意嗎?父親其實是希望哥哥,可以一輩子活得平和安樂的。」
貴蔚注視著他,心生悲哀。但她仍笑說:「很好的名字,大哥……」
「是嗎?」貴媛安眉開眼笑。「可是哥哥必須得到蔚蔚後,才能平和安樂。」他說:「之後,我想要恢復這個名字,我希望蔚蔚可以這樣喚我,我更想要和妳生活一輩子,所以,蔚蔚……」
貴媛安呼了口氣,緊張地說:「妳答應我,好嗎?好嗎……」
貴蔚癡癡地看著貴媛安笑得不安的臉。
她想,如果大哥這一生,都是用這個美麗的名字的話,他現在會不會是一個樂觀開朗、心地正直良善的好人?如果他不是一個那麼寂寞的人的話,他給她的愛會不會少一點,讓他不致做盡這些萬惡的歹事?
可如果他是貴樂安,那她貴蔚的一生,便不會因為這樣深刻的在乎,而發覺自身的價值,更不會因為這被重視的價值,而覺得這一生過的是有意義的、是讓人快樂的。
她忽然慶幸,命運並沒有因貴樂安這名字,敦大哥遺棄她,卻又哀痛因為這名字的消失,使得她必須面臨這樣絕望的抉擇,這矛盾扎得她心頭好痛。
此刻,其實她更想說的是,她很想謝謝他,這麼、這麼的愛她的……
然而,她卻選擇走上這條路。
她什麼也不能答應,只能將這份愛他、想回報他的心意,寄托到來生。
她猛地一把抱住貴媛安,將他的哀求鎖在她馨暖的懷抱裡。
貴媛安一愣,想輕輕掙開她,因為這不是他要的答案。
不要給他這樣的答案,不要用這讓他舒服平靜的誘惑來敷衍他。
貴蔚難得強硬的,不但縮緊手臂,甚至在他的頸窩裡吮咬一陣,引得貴媛安虛軟的吟叫了一聲,高大的他只能像個無措的孩子,癱在他最心愛的女人懷抱裡。
「我……我很愛你,大哥。真的,很愛你。」
最後,貴蔚靠在他耳邊,這樣告訴他。那是她最真誠的回復。
貴媛安高興,卻又難過,他閉上眼,也將她的小身子擁得死緊。
「蔚蔚,為什麼……」他哽咽地說:「妳每次,每次都要這樣回答哥哥。」
貴蔚不說話,他只好將這沉默的擁抱,當成一句願意,珍藏在空虛的心裡面。
第0章()
立春月即將到來,官府公署都已停止辦公,準備迎接新春的到來。
大寒月最後一天的清晨,貴媛安更衣梳洗時,發現平時應該要候在身旁的鄭參事,竟反常的沒有出現。
他問婢女。「鄭參事去哪了?」
婢女答:「鄭參事昨晚說他在家鄉的老母得了重病,深更便離開府邸了。」
貴媛安沉默不語,婢女以為他生氣了,趕緊再說:「這樣不知會您一聲,擅自離去,鄭參事自知不該。他有請小的向侯爺告罪。」
貴媛安擺手。「小事,不必如此。」他平靜地說:「新春來了,早該放他回鄉過節的。」
婢女有些驚訝貴媛安的反應,照平常,他一定要求嚴厲地懲罰這樣失禮的事。
可此刻,他只是淡淡地要婢女拿來他的黃歷,由她念今日的吉忌給他聽。
僅識得幾個字的婢女緊張地念著。「今宜開土、修造、裁衣、祭記、會親友、養父母。今不宜入宅、開市、嫁娶、六禮……」
聽到不宜的忌事,他皺著眉,冷笑道:「論婚是這麼喜氣的事,怎會不宜。」
婢女有些尷尬,不知還要不要念下去。
貴媛安不理會了,逕自走出房裡,到餐室與已候著他的貴蔚用餐。
貴蔚依然如故,與他道早一聲後,便安靜地吃早粥。
用餐時,貴媛安笑問貴蔚。「蔚蔚,妳熟六禮的備辦嗎?」
他會這麼問,是由於人們認為,一場婚禮的籌劃與準備,是一名婦人治家必須具備的能力。
貴蔚愣愣地看著他。「不熟,大哥。」她只是個年輕的女子。
貴媛安笑得諒解,他已漸漸習慣貴蔚簡短的響應方式。
「沒關係,教一個新娘子備辦自己的婚嫁,也不討喜。」他轉而問列在一旁的婢女們。「妳們,家裡有誰是從事媒妁的?」
在場眾人都一驚,因為非必要,侯爺從不和這些下人對話的。
所以一時間,沒人敢說話。
貴媛安又說:「不必多心,我只是想請人幫忙。」
貴蔚看著他難得放下身段、對下人綻出的善意微笑,完全無法感到開心。
他為了那根本不可能實現的婚禮而這麼做,只是加重她的愧疚。
她環顧餐室,發現鄭參事已不在了。她的手在發抖,在冒著冷汗。
她想,已得到那只奏夾的他,現在正在進行什麼事?
此時,一個婢女的聲音中斷了她的不安。
「侯爺。」她說:「小的母親,在城外的春鹿鎮上,是做媒妁的。除了替人作媒,如果有必要,她也會幫著那些家人們備辦整場婚禮。」
貴媛安聽得很認真。「包括六禮整套程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