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林曉筠
「那你回來幹麼?」他吼著,不怕全醫院的人都知道他有多生氣,「當我發現可能因為一件意外,再也不有見到你時,」伍冰蔓有點哽咽。「其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只要我們倆能廝守在一起,只要我們是手牽著手,任何阻礙我都不怕,只要有你,只要有你愛我!辛先生,我怎麼都不會再離開你了,你拿掃把趕我、用推土機來轟我,我都不會走了。」
辛瑞傑知道她在說他倆第一次見面時的對話,她可記得真牢。
「辛先生,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她用一種討饒、哀求的語氣道。「我本人可以用不支薪,只要你能捐點錢給育幼院。」
「我捐過,但被人臭罵一頓!」他斜著頭,給了她一個白眼。
「那個臭罵你的人,」伍冰蔓羞愧的低下頭。「現在願意和你到天涯海角,不要說是舊金山,非洲蠻荒她都願意去。」
「那個人對育幼院的責任呢?」
「對育幼院有那份心比較重要,人在哪裡還可以研究。」她現在是完全妥協的配合者,「而且我們一輩子都不回台灣嗎?或許有天你會想回台灣定居。」
「我們?」
「對啊,」伍冰蔓努了努嘴。「難道一輩子住舊金山,不要自己的家鄉嗎?」
辛瑞傑一個冷哼,但眼中已有笑意。
「怎麼樣嘛?」她更靠近他一些,扯了下他的病人服衣袖。
「別碰我!」他喝斥她。
「護士碰病人……」她不再扯他的衣袖,而是偷偷去拉他的小拇指。「很合理啊!」
「伍冰蔓!」
「對不起嘛,」她向他撒嬌。「我該考慮你的感覺、你的想法,幸好,一切還來得及,並沒有造成遺憾,瑞傑,原諒我啦!」
在沒有愛上她之前,他就做不到鐵石心腸,愛上她之後更做不到,於是……
「上來。」他命令。
「哪裡?」她不解。
「病床啊!」他凶。
「辛瑞傑,這裡是醫院病房啊。」她花容失色,「我又沒有要做什麼。」他一臉無辜。
「如果被醫生或是護士看到怎麼辦?」伍冰蔓瞪他一眼,可是眼中也有濃濃的情意。
「我是病人,我只想抱著你,難道要我下床?」他威脅她。「也可以,但如果我有什麼意外,例如不小心摔個一跤,那麼醫療疏失看誰要負責。」
「你少裝了!」
「你上不上來?」
「這實在不成體統。」她想到自己的「一世英名」可能會毀在他手裡。
「病人的需求比你這個特別護士的面子重要吧?」說完他馬上把她拉上床,完全的生龍活虎。「伍冰蔓,我可還沒有原諒你。」
「瑞傑……」她倒進了他的懷裡。
「就看你怎麼表現了!」他可是很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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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方把辛瑞傑上次車禍意外和這次瓦斯氣爆連在一起調查,雖然有巧合的機率,可是接二連三出事,他們覺得值得探究。
辛瑞傑為了和伍冰蔓每天在一起,暫時搬到育幼院住,捨棄了豪華的六星級飯店。因為小蔓不想浪費錢,既然別墅不能住了,在想到下一步前,先這麼安頓,而徐叔就暫時到塗承剛那裡住。
才兩、三天的時間,他已經和育幼院裡所有的人打成一片,住的環境或許不理想,但是這裡濃濃的溫暖和彼此之間那種關懷、愛護、需要,已徹底的融化了他的心。
他被愛打敗了。
然後更不可思議的是,一個他認為絕不可能出現的人,竟然來找他了。
雍容華貴、姿態高傲的岑斐玲,仍然是那副貴婦模樣,不過她眼中已少了過往對他的那股殺氣及恨意。
「阿姨。」雖然不是那麼情願,但辛瑞傑還是這麼稱呼她,給了她一份尊重。
岑斐玲看著這個她一丈夫和另一個女人所生,出色不凡、卓然挺拔的孩子,她告訴自己除了放下,還能怎樣?
硬被那份恨意掐著自己脖子,她未來的日子豈不像是在「心牢」中度過,太可悲了。
「是我!」她向他承認。
「阿姨?」
「你的車子是我找人動了手腳。」岑斐玲向他承認,已經不計任何後果。那種不安、日夜受良心譴責的痛苦太難捱了,即使她對他母親和他有那麼深的恨,她也撐不下去了。
辛瑞傑其實不意外,他現在比較意外的是她為什麼要來向他承認。
「我的用意只是想嚇嚇你,讓你受點傷。」她並沒有那麼壞心腸、那麼惡毒。「我要你回舊金山,不准你來搶接班人的位子。」
「我沒有要那個位子。」
「承剛告訴我了。」
「我一直就是要回舊金山。」他看著這個已步入老年的可憐女人,看似擁有一切,但心靈是多麼空洞、多麼沒有安全感。
「我……」岑斐玲沒有說出對不起,但是眼中有悔意。「可能誤會了你。」
「然後想要我的命?」
「瑞傑,你可以向警方告發我,而事實上我的良心,」她自嘲的勾了下嘴角。「已經折磨了我好幾個月。」
「那這次的瓦斯氣爆?」
「和我無關!」她馬上澄清。「你不會以為也是我做的吧?」
辛瑞傑搖搖頭。他相信阿姨,如果真是她計劃、主使的,她根本不必來和他說這些。
第0章(2)
「對你媽媽的恨和對你的怨,」她深深一歎。「在這次瓦斯氣爆中,我想都一筆勾銷了,瑞傑,我希望你好好活著。」
「阿姨……」他有點動容。
「是我自己看不開、過不去。」岑斐玲自承。「後來有一次我去坐捷運……」
「你會坐捷運?」
「我只是想四處晃晃,」她的聲音哽咽,「感覺很多人在自己身邊,於是我從台北坐到淡水,又從淡水坐回台北,再又坐去淡水……」
「阿姨!」這一刻,辛瑞傑對她沒有任何恨意了。她和他媽媽一樣,都是令人同情又可悲的人,都是傷害也同時被傷害的人,老公的外遇、私生子的出現,她一定痛徹心扉。
「捷運車廂中有一則廣告……」岑斐玲喃喃的說著。
辛瑞傑靜靜的聆聽。
「它上面寫,「過不去就和過去和解,雖然微笑時依然會落淚,雖然思念間依然會感傷,但是我已明白,人生總會過去,愛卻沒有終點。」」她念了出來,「和我的心境很像。」
他不語。
「瑞傑,我們和解吧!」她說了出口。
他感動地直看著阿姨。
「我會去向警方自首。」
「不,那天剎車並沒有問題,是我自己沒有把車開好。」辛瑞傑馬上給了她一個回答。
「瑞傑?」岑斐玲很震驚聽到他這麼說。
「阿姨,」這一聲阿姨是真的有感情、有尊敬在裡面。「我們和解了。」
「瑞傑,謝謝你。」她直到這一刻才真正得到解放,她的心靈在經過十幾年的折磨之後,真正得到了解脫。
解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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鄒靜敏並不認識這個年輕清秀、小家碧玉的女孩,但是塗承剛既然說她想要見她,那她就來會一會,因為這之中必然有緣故,而想必和辛瑞傑脫不了關係。
伍冰蔓這輩子是第一次做這種事,雖然是透過塗承剛的安排,但嚴格說來是她主動,她要親自會會她的「情敵」,她要讓這們千金小姐知難而退,這的確是一件有點難度的事。
「很抱歉,這麼冒昧,我……」
「伍小姐,你直接說重點吧!」鄒靜敏不想多費唇舌。「是辛瑞傑?」
「謝謝你的明快果斷。」她真心地讚美。「就是辛瑞傑。」
「你想說什麼?」
「我聽說你有個「婚姻論」,」伍冰蔓是做了功課才來的。「你認為同一個分數或是同一個階級的人在一起才會幸福。」
「難道不是這樣嗎?」
「我以前也認為是如此,但是經過一場可能的生離死別,我改變想法了。」
「你是說那場瓦斯氣爆?」
後來被證實是瓦斯管的管線老舊,造成破裂,所以才會有那場意外,但是那意外改變了很多人。
「原來我是要放手,祝你和瑞傑幸福美滿的,因為王子與公主的結合,比較符合社會的期待,可是一想到我可能永遠失去那個男人,再也看不到他……」伍冰蔓仍是餘悸猶存。「鄒小姐,我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
「你……」說不出諷刺的話,因為可以感受到她對辛瑞傑的愛。
「當然不是從此就一帆風順、甜蜜快樂,可是,我願意和他一起往前走。」她表現出自己最大的勇氣和毅力。
「塗伯伯那邊呢?」
「我瞭解,所以我說要克服、要面對的仍然很多。」伍冰蔓已有心理準備。
「辛瑞傑和你一樣的心情?」
「他愛我!」
「伍小姐,光是愛夠嗎?」
「叫我小蔓吧!」她露出了真誠的笑容,「我知道愛那個東西有點虛幻,但是我和瑞傑希望我們未來的人生都有彼此,我們要在一起,我們要攜手度過未來的每一天,不論晴天、颳風下雨,不管有多少阻礙、不開心,只要我們是相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