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唐絹
貴媛安陰冷的笑了幾聲。
「這種私心,稱不了王。」裕子夫話說得很重。「你終究只是牡國的走狗。」
汝音明白了。
有什麼事是必須動用到探子去探知,什麼是自己的治國理想,什麼又是牡國的走狗。而貴都堂到底私底下做了什麼,竟然讓一個在任內根本沒有任何軍功建樹的三衙使,動員了那麼多兵馬,意圖阻止他的……野心。
汝音倒抽一口氣。
她不敢相信,深得禁國百姓信任的都堂大宰相,竟然妄想對牡國俯首稱臣,把全國百姓的命運賣給那霸道的大國?!
而此刻的他,竟然還笑得出來。
「師兄!若你不撒手,城外那八萬兵馬絕不放過你。」裕子夫狠狠地道。
「子夫,你可知道,為何近日政事施行起來會如此順遂?」貴媛安鎮定地說:「因為我只安排聽話的人上去。三衙都指揮使這個高官,想必有許多貪財貪權的人搶著要,你說是不是?」
汝音聽懂這暗示,心急地差點就要衝出去。
「那就看誰狠。」裕子夫不願妥協。
「話不投機,就不多說了。」她聽見貴媛安站了起來,抖抖衣袍。「我馬上帶走蔚蔚,以後不叨擾了。」
「如果她知道自己最崇拜的人原來是這副德性,她會怎麼想?」裕子夫仍不放過他。
一直表現得從容自若的貴媛安,終於爆發怒氣。「誰敢透露,明早就會在漕河上發現他被狗咬爛的屍體。來人,把貴蔚帶出來!」
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後,大廳靜了下來。
想著,她真是怕極了,嘴裡不由自主抽噎了一聲。又怕被仍留在大廳的裕子夫聽見,她趕緊摀著嘴,擦乾眼淚。
可裕子夫早就知道她在這兒,也聽到她顯得無助的啜泣。
「磬子。」他輕輕的喚,聲音透露著疲憊。「出來吧。」
汝音一驚,更是不作聲。
「貴都堂離開了。」
她還是不應。
裕子夫站了起來,往這間耳室走來。
汝音想躲起來,可躲到一半,門已經打開,裕子夫就站在門外。
她尷尬地定在那兒。
裕子夫深深的望著她。「還好,貴都堂正在氣頭上沒注意到,否則,磬子……這樣很危險。」
「子夫。」汝音吸了口氣。「都是真的嗎?」
她丈夫沒說話。
「貴都堂,他、他是人民的支柱,卻要幹這種事?」她哽了一聲。「而子夫,你,你真的已經……已經……」
裕子夫打斷她。「妳要保護妳自己。不要告訴任何人,裝作什麼都不知情,知道嗎?」他的聲音泠冷的,可眼神卻藏著複雜的情緒。
汝音搖頭。「不可能,子夫,你真的……出了兵要討伐貴都堂?你怎能這樣?你知道這樣是找死嗎?」
裕子夫用沉默與她對抗。
汝音也固執的定定地站在那兒,硬要等到他的答案。
最後裕子夫只淡淡地說:「妳什麼都不要問,好嗎?」
說完,他反身要走。
汝音趕緊上前抓住他的衣袖。
「磬子。」裕子夫輕輕地說:「妳喜歡這座城市嗎?」
汝音一愣。
他逕自說:「我知道妳很喜歡,妳所有的回憶都在這兒。所以我更不可能,讓這座城市落到牡國手上。」
她的手在發抖,為裕子夫這堅定的意念。
「過一陣子,妳和老方都出城去。」他撥開她的手。
「不要。」
裕子夫轉頭看她。「磬子,一定要。」
「不!」汝音激動地搖頭。「我不會丟下你的!」
有那麼一瞬間,汝音看到丈夫的表情因為一種莫名的情緒而變軟了。
可最後他還是說:「總之,妳得出城。這是我的決定,不會改變。」
「子夫!」
「汝音。」他狠戾地瞪她。「妳剛剛說的話,並無法打動我。」
汝音愣住。
「只會讓我覺得很麻煩。」他緊握著拳頭,說出這樣的話。
而他的表情也因為這樣的話漸漸地結凝起來,讓人再也看不到一絲屬於人的情緒與溫度。
汝音瞠著大眼。「你、你說什麼?」
裕子夫強硬地說:「從現在開始,這裡的事,妳不用管也不准管。」說完,他頭也不回的就走了。
汝音站在原地,無法動彈。
妳剛剛說的話,並無法打動我。只會讓我覺得,很麻煩……
她很驚訝又傷心。
她覺得那段讓她感到幸福踏實的日子,開始走出她的人生了。
她好像又看到了……以前那個總是拒絕別人親近的裕子夫又回來了。
第6章()
不知為何汝音就是不想相信,裕子夫出兵的事。
真要出兵,不可能這麼張揚地跟對手說的。
那晚,汝音總覺得他在對貴媛安虛張聲勢。
而且朝廷上,大家都說他是個極為怯戰的三衙使。說到戰爭,她也總想起他那只受傷疼痛的手。她還想到他告訴她自己是駁獸的後代。
駁,是這麼慈悲,即使耗盡生命也想為百姓帶來平和的祥獸。
不論是事實還是直覺,汝音都覺得裕子夫說的不是真話,因為,他痛恨戰爭。
為了查清真相,汝音動用了許多關係與金錢,才得以進入府庫。府庫裡有一監所,是留存朝廷往來公文副本的地方。
她找了很久、找了很久……沒有。
沒有沒有沒有——她沒有找到任何將荒州邊境的五萬駐軍調回婺州的公文。也沒有找到派遣京畿三萬禁軍,扼守城外各大官道與驛站的消息。
她怕是自己的疏漏,於是她又轉向去問與此事相關的官員。
她得到的答案是……
「三衙使的確是教咱們放這些消息出去。可老實說,我們壓根兒沒經手過這類公文。」官員困惑地說。
汝音顫抖地說:「怎、怎麼可能?這消息怎可以亂放?這會害死人啊!」
現在汝音變得好矛盾。她不就是因為知道有假,所以才百般設法想查出來嗎?可是她現在卻恨不得一切都是真的,裕子夫是真的有計劃地調派軍隊,來阻止貴媛安……
因為如果不這樣做,毫無勢力保護的他……
汝音緊閉著眼,不敢想,可這念頭一直侵入她的腦海——貴媛安依然不會放過他,他還是會要了他的命!
最後汝音強打起精神,鼓起勇氣。
她要去見貴媛安。即使他要殺人滅口,她也要把真相告訴他。
下了決定,她急忙離開織造監,往貴媛安所在的都堂走去。
不料廊上聚集了一堆人。
汝音一看,暗叫不妙,是審刑院的監兵。再仔細一看,她發現那位被她收買的府庫官員也在列中。
因為賄路官員,竊取機密,汝音被革職了。
當天下午就被架離求如山,遭軟禁在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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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天,汝音都被鎖在閣樓裡。
吃食都是由外頭的人送進來。
汝音沮喪地窩在楊上,不動也不吃,任誰進來她也不理睬。
老方與婢女們都很擔心,可又無法為她做什麼,只能默默地離開。
待酉時的時候,又有人進來了。
汝音一樣臥倒在榻上,沒有理會。
進來的那人說:「為何什麼都沒吃?」
汝音一愣,緩緩回頭看了一眼。
是裕子夫。
他叫婢女把東西部撒下,再熱鍋肉粥上來。
汝音無力地說:「不要再端東西來了,我什麼都不想吃。」
「不准。」裕子夫強硬地說。
汝音咬了咬唇,沙啞地說:「你知道我被革職的事嗎?」
「知道。」裕子夫頓了一下,又說:「是我通報審刑院的。」
「你,你說什麼?」她撐起身子,不敢置信地瞪著她丈夫。
「妳最近做了什麼,我都知道。」他麾下的探子無所不在。
「你,你通報審刑院?」
「別幹傻事,汝音。」他神色很冷,而且他竟直呼她汝音?而不是磬子了?
這個認知,又在她被傷透的心上劃了重重一刀。
「你怎麼可以這樣,子夫?」汝音踉蹌地下了榻,走向裕子夫,用力地抓著他的衣服,嘶啞地喊著。「你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和精力,才考上入流舉的嗎?你怎麼可以毀了我的努力?我是個女人,我不像你有高貴的出身,說做官就做官,要伸展抱負就可毫無畏懼地去做……你、你怎麼可以這樣對我!」
「妳也知道妳是女人。」裕子夫冷眼看著發狂的她,語氣毫無憐惜。「既是毫無能力的女人,那更不應該插手這些事。」
他這話讓汝音沒了理智。「我知道了,我什麼都知道了!你根本就沒派兵,你在對貴都堂虛張聲勢,其實你什麼都沒做,你只是等著被殺,難道,難道你真要這樣嗎?啊?真要這樣嗎?」
裕子夫低頭凝視著她。
汝音的心越來越冷,她發現,現在她連他的眼神也看不透了。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子?
「明天一早,妳和老方就出城去。我已經安排好了,在窮州的穩城。」他說。
「這算什麼?子夫。」汝音不自覺地冷笑。「你在趕我走嗎?」
「為妳好。」
「我不覺得!一點也不覺得!」她痛恨這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