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唐絹
如果她可以更大膽的話,她會說——希望看到這美麗的玉色還有結飾,可以使你想到我。就像那紙花樣,只要看到它,她就會想起他一樣……
裕子夫沒有說話,只是垂著眼,更認真投入地撫看著玉煙嘴。
這靜默的氣氛,讓汝音覺得有些尷尬。
她咳了一聲,問:「你、你喜歡嗎?子夫?」
她看到裕子夫慢慢地抬起頭。以往總是滿佈著冰寒的眼眸……此刻卻因為一層不知何來的水氣,而顯得深邃迷濛。
那是眼淚嗎?呵,怎麼可能?她丈夫會哭?
「磬子。」裕子夫輕柔地喚了她一聲。
汝音訝然地瞪大眼睛。
她不敢相信。
她看到……她的丈夫,笑了?這從來不笑的男人,對她笑了……
她還聽到他笑著對她說:「謝謝妳,我很喜歡。」
雖然這笑很短暫,可是汝音很滿足了。
她被這笑意熏得暈陶陶,心裡都因這難得的幸福而漲滿,根本無法思考。
她只能回一句:「不,不客氣。」然後就要傻愣愣地轉身離開了。
忽然後頭一陣騷動。
汝音還來不及回頭,就被擁進一個深暖強壯的懷抱裡。
接著,一股熱燙的力道,焦急地湧入她的唇中。
因為焦急,因此有些霸道強硬,又因為擔心以及在乎,而有些小心翼翼。
她的丈夫,溫柔地深深吻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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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的祖籍在饒州空桑,該地有一個習俗。
女子一旦成婚,就要縫繡一對荷包,一個是自己的,另一個給丈夫。
這對荷包,照當地的方言來說,叫做「甘苦囊」意思是持著這對不可分割、成雙成對的荷包的夫妻,從此以後,都要同甘共苦、患難與共。
不管現實如何,至少這是一個承諾的象徵。
汝音本來從沒打算,要繡這樣的甘苦囊給她丈夫。
娘家的人問她給了沒,她都說了謊,甚至說裕子夫根本不願配戴上。
可如今她後悔了。
她願意一輩子作愛他的好妻子。願意同甘共苦、患難與共,與他偕老。
她到布市選了兩塊上好的實布,一塊是喜氣的紅,一塊是沉穩的藏青。
她打算在紅布繡上白鹿,在藏青的布繡上白狼。
白鹿與白狼,是禁國民間習俗中最最吉祥的獸物,過新春時百姓都會張貼祂們的圖像保平安。
汝音的繡工紮實,沒幾天就把白狼那只給繡好了。
她滿足地看著成品,又算了算日期,心想一定可以趕在新春當天,將這對荷包繡好,如此就能在賀年當天送給丈夫作為祝福。
她好想知道,裕子夫看到這對成雙成對的荷包時會有什麼表情。
會笑嗎?會像上次那樣,因為興奮、因為激動,而深深地吻她嗎?
一想到這兒,她笑得像孩子一樣純粹。
她想得好好的,她一定要在新春當天,再給丈夫一個驚喜。她想得好好的……
「夫人。」婢女在外頭敲門。
汝音轉身問道:「進來。怎麼了?」
那婢女進了繡房,汝音看到她後頭跟著的人,愣了一下。
「蔚蔚?」
跟在後頭的人,是哭得雙眼通紅的貴蔚。
「磬子姐……」貴蔚沙啞地叫著,垂著頭絞手,想了想,心裡又悲傷起來,難過的哭出聲音。
汝音趕緊過去扶她,她的手是冰的。
「快端些熱茶來。」她吩咐婢女。
她將貴蔚安置在座位上,看她哭得那麼傷心無助,她焦急地問:「蔚蔚,到底怎麼了?妳說,磬子姐在聽呢!」
「我、我大哥,不准我考入流舉。」貴蔚哽咽地說。
「什麼?」汝音驚訝。「之前不是很贊成嗎?」
「他還、他還不准我和磬子姐來往……」貴蔚摀著臉,哭得更傷心。「我不是他的玩偶,我不要他干預我的人生、我的生活……」
汝音說不出話來。她的腦海裡總是貴媛安疼寵貴蔚的模樣,貴蔚要什麼,貴媛安從來不會說不,他甚至捨不得讓他的愛人皺個眉頭,可現在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好怕他,磬子姐,好怕他……」貴蔚哭著。「他怎麼可以這麼霸道,怎麼可以這麼恐怖……」
「不哭,貴蔚,不哭……」汝音拿了巾子替她擦淚。「是不是誤會呢?還是你們倆都太衝動了?妳先在我這兒待一下,等你們都冷靜了,或許事情都能談得開,不是嗎?」
「我可以在這兒待下嗎?磬子姐。」貴蔚抽噎。「我不想回去看到哥哥。」
「當然可以。」汝音馬上答應。「妳不用擔心,先休息一下。吃晚餐了嗎?」
貴蔚搖頭。
汝音笑了笑。「我下樓去替妳張羅一些,在這兒等著,不要哭了。」
說完,她走出了繡房。
因為走得急,還沒看清門外有人,她就迎面撞了上去。
她驚呼一聲,差點兒跌跤,那人立刻就扶穩她。
「爺。」身旁端茶來的婢女招呼一聲。
汝音抬頭,看進裕子夫那雙深沉的青色眼眸。「子夫?」
她還看到他手上拎著一隻竹殼盒,那是一般餅鋪盛裝餅食用的盒子。
自從他們倆感情好了,裕子夫下朝時,都會特地到老餅鋪處,替她帶一些甜食回來,兩人便會在晚餐前喝茶吃餅,然後漫談瑣事。
今天他本來也想這樣的。
「貴都堂的妹妹,在這兒?」他瞥了眼繡房,面無表情地問。
汝音將裕子夫牽到較遠的地方,確定聲音傳不進繡房,才說:「不知道發生什麼事,蔚蔚竟然在躲她哥哥。」
裕子夫瞇起眼不作聲。
汝音說:「讓她待一會兒,行嗎?或許等他們倆冷靜了,可以好好談……」
第5章(2)
「磬子。」裕子夫打住她。
汝音被他聲音裡的嚴肅給怔了一下。
「不一會兒,貴都堂就會找到這兒來。」他說。
汝音不解地看著他,她不懂裕子夫的語氣為何這麼篤定。
「妳和貴蔚,都要有心理準備。」
「子,子夫?」汝音很是訝然。
「事情不會如妳們所想那麼簡單。」裕子夫將餅盒交給婢女,要婢女拿進繡房給貴蔚吃。
「這、這是什麼意思?」汝音問。
「那已經不是以前的貴都堂。」
「我不懂……」
「總之貴都堂來了,妳不要多說話。」裕子夫說得有些強硬了。
「但是貴蔚……」
「那是他們之間的事,磬子,妳不要多想,這樣只會傷害妳自己。」說完,裕子夫轉身要走。
汝音還想再問清楚,叫了他一聲。
「我會擋一會兒。」裕子夫背對著她說:「妳不要擔心。」
他走下樓去。
她丈夫的聲音,總是能給人穩篤、想相信的感覺。
她也明白她丈夫這麼說,就是希望能使她不要操心、不要慌張。
但是汝音的心就是平靜不下。
為何她會覺得此刻,是風雨前的寧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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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音聽老方說貴媛安來了,裕子夫在大廳見他,還遣退所有下人,不准任何人靠近那兒一步。
可汝音不聽老方的勸,仍悄悄地來到大廳旁的小耳室,注意著裡頭的動靜。
有一段好長好長的沉默對峙,這沉默彷彿絞刑用的繩索,會把人給勒死。
過了好一會見,汝音才聽到對話聲。
貴媛安先開口。他的聲音淡漠。「子夫,抱歉,讓蔚蔚打擾你了。」
「別介意。師兄。」裕子夫回道。
「今天我收到一份密奏。」貴媛安說:「上頭說清穆侯借口支援邳縣水患,將荒州邊境的五萬駐軍調回婺州。」
汝音瞪大眼,認真地聽。
「還有京畿三萬禁軍,最近配置大變動。這三萬禁軍扼守於城外各大官道與驛站,那態勢看起來……」頓了一下,貴媛安又說:「好像在圍城是嗎?子夫。」
裕子夫不作聲。
「你難道不知道,這是個讓我名正言順除掉你的借口嗎?」
汝音沒她丈夫這般沉穩,她的手在顫抖,得緊緊的咬著唇,才不會發出恐懼的吶喊。為什麼,她都不知道這件事?
貴媛安笑了幾聲。「師弟還想說什麼,說吧。」
「是真的嗎?師兄。」裕子夫只問這麼一句。
「你麾下的探子,果真名不虛傳,什麼消息都瞞不過。」他哼笑一聲。「是,是真的。」
汝音一愣,不懂他們指的是哪件事。
「能讓為弟聽聽,您那冠冕堂皇的理由?」裕子夫說。
「為了這天下蒼生。」貴媛安的聲音帶著嘲諷地說:「皇帝無能,太后干政,貪官橫行,我這宰相做得多窩囊。慈悲的先祖少司命帝,在天之靈也一定會成全我想拯救百姓的抱負。你說是不是,子夫?」
裕子夫嗤了一聲,汝音可以想像此刻他一定是滿臉的不屑。
可貴媛安卻繼續矯情地說:「我的治國理想,你清楚嗎?子夫,那可不是我倆以前在大武院時常暢談的嗎?你應該是要最支持我的不是嗎?」
「不。」裕子夫說話了。「師兄,在我看來,你只不過是想讓世人承認你那畸形的感情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