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千尋
她將湯藥端到他們面前,兩人接過,笑望彼此。
「不可以忘記我哦。」況巧海說。
「我絕對不忘。」盧海莫點頭說。
這麼堅定的兩個人,還能說什麼?她拍拍他肩膀道:「聽孟婆一句,轉世後,多去廟裡拜月老,那位老人家最愛人家灌迷湯。」
他們朝孟婆用力點頭,喝下孟婆湯,正式結束上一世。
完結這對曠男怨女,她向身旁的小侍交代幾句後,轉往竹林。
小屋裡,幾個女孩一面喝著竹筍湯,一面聽裁冬生動描述二十一世紀的三C產品,三不五時還撥撥前塵缽,來個影音教學。
孟婆不打擾她們,先走往東邊的屋子,調好一杯濃稠的孟婆湯,再走回女孩們居住的西屋。
「孟婆婆。」她們齊聲招呼,讓出位子給老人家。
她看一眼前塵缽裡,穿著清涼的秀場女郎在展示最新型的手機,忍不住搖頭。二十一世紀,人類變化太快,連牛頭哥、馬面弟都忍不住抱怨,說醫學發達,死人越來越少,害他們無聊到只能閒磕牙。「看這個,不害羞?」
「有什麼好害羞?在我們那裡,穿越少的越紅,連男人辦演唱會都要把自己淋濕、脫到半裸,才能引出全場歡呼欸。」裁冬說。
孟婆見其它女孩看得津津有味,歎息。果然是近朱者赤,近裁冬者不像話!算了,道德重整不是她出現的重點。
「繪夏,盧海莫、況巧海的孟婆湯是妳調的?」
東窗事發了!繪夏心震兩下,低頭,臉漲紅。就知道會被發現……又要關一次禁閉,好吧,反正她不是沒經驗。
光看她那副表情還能不清楚?剪春無奈她永遠學不到教訓,搶一步擋在繪夏前頭頂罪。「不,那是我調的。」
「跟繪夏無關,他們兩個是我看前塵缽記配方的。」裁冬也搶著擋。
開玩笑,上回繪夏被罰進思過房關三十年,竹林裡那些雞啊兔啊、蛇啊……亂七八糟的小動物全上門找人,煩都煩死了,也只有繪夏會把那群畜生寵上天。
說實話,剛來的時候,繪夏的善良看得她很反感,但那麼久了……好啦,她承認,她多少被繪夏的善良感化,開始三不五時學念阿彌陀佛。
孟婆的目光嚇人,雖然皺皺的眼皮隱去了一小部份,但還是看得四個人心驚膽戰。
繪夏看看剪春再望望裁冬,連累姊妹,她於心不忍,眼光黯然,她低語抱歉,「孟婆婆,很抱歉,是我篡改裁冬的配方。」
「同樣的事已經發生過幾回?妳自己說。」孟婆口氣一凜,室內溫度驟降,屋裡四人不約而同撫上手臂的雞皮疙瘩。
「對不起,孟婆婆。」她的頭再往下低二十度,下巴貼上前胸。
孟婆一語不發。這女孩稟性純良,做事勤快,除這個小問題之外,她實在挑不出缺點。
她歎氣道:「看來,就算我再關妳一百遍也沒用,妳還是回到宇文驥身邊,把該完結的感情做個了結,把心騰空了再回來。」
「孟婆婆,不可以!」剪春、描秋、裁冬異口同聲。
宇文驥不是人,他根本不愛、不珍惜繪夏,把她送回去,不如把她送進地獄,至少她們和獄卒大哥們還有點交情。
妳們說不可以就不可以,我孟婆婆有這麼好性子嗎?孟婆爍厲的眼神投向繪夏。「怎樣?妳想不想回去?」
想回去嗎?時隔千年,她早已忘記仇仇怨怨,忘記那個待她很好的爹爹、忘記那些對她有所求的窮人,甚至忘記那個時代的生活方式,轉而熱中於二十一世紀的故事,但……他的眼神、她的不悔、她胸口的翡翠和臂上的雙飛蝴蝶,未褪……指甲摳著掌心肉,像心底鑽了蟲子,刺刺疼疼。
「他媽的,宇文驥是個混蛋!」裁冬爆粗口。
「孟婆婆,我發誓,以後一定緊盯繪夏,再不讓她犯同樣的錯誤。」描秋拉住孟婆的衣袖。
「我們保證。」再次三人異口同聲,在維護自己姊妹這件事情上,她們心意一致。
「妳們保證什麼?繪夏不見得不想回去。」她轉向繪夏。「想清楚,妳回去可以勸導宇文驥一心向善、少造殺業,若是妳做得夠好,說不定可以改變他的命盤,免去他的地獄之苦。」
免去他的地獄之苦……孟婆的話就像漣漪,在她腦間一圈圈擴散,心,蠢蠢欲動。
「繪夏!」
她們發現她的目光中透露出希冀。不會……吧,那個眼神代表——
我想回去。
剪春心涼。
即使要受盡委屈,我也要試上這一遭。
描秋眼眶發紅。
我想念那個男人,即使他是個不折不扣的大混蛋。
裁冬在肚子裡把宇文驥的祖宗十八代全操過一遍。
「不公平,孟婆婆,妳根本是在綁架繪夏的善良。」裁冬衝著孟婆大叫,然後轉身抓住繪夏的肩膀猛然搖晃。「妳、妳、妳……如果妳要回去,就別認我們這群姊妹。」
「別回去,難道妳以前受的苦還不夠?」描秋激動的說。
她為難地看了看好姊妹們。「可是……我想試試看,妳們別生氣,只要做了了結,完成任務,我很快就會回來。」
「妳腦袋裝大便啊!」
裁冬氣昏了。那個男的有什麼好?叫他德州變態殺人魔都不過份,難不成繪夏吃太飽,沒事想找人凌虐自己一番?真是這樣的話,就讓孟婆婆把她送到希特勒身邊就行了。
「妳想清楚了嗎?」從頭到尾,不多話的剪春只問上這一句。
「嗯,想清楚了。」她吶吶回答。
事實上,當阿觀的身影浮上腦海時,她就什麼都無法思考了,她能想的是他的笑、他的怒、他的冷淡、他把翡翠繫在她胸口的溫柔。
「他是個鐵石心腸的男人,妳不是親眼看過他的前塵缽?他無心無肺,手段殘忍,妳見識過他是怎麼不拿人命當命看的。對,他是對付惡官沒錯,是可以過份一點點,但壞人也有人權啊,他做的不是『過份一點點』而是太超過、太沒天良,所以他的官那麼大、集榮華富貴於一身,卻無後,這叫現世報,妳懂不懂?」裁冬急道。
「妳明明知道他殺人太多,已在無間地獄受苦,不得轉世,妳回去做什麼?再替他的『殺人紀錄簿』湊人數?」描秋真想敲開她冥頑不靈的腦袋。
「如果可以改變他的戾氣,如果能把他從惡人變為善人……我要回去。」繪夏抿唇。他在無間受苦,她亦心如刀割、千年執念,若有一絲機會,她願意回去!
「說得好聽,妳根本是還在癡迷那段不可能的愛情,可妳記不記得,宇文驥年二十七,歿於儇元五年。害死妳之後,他沒幾年好活了,妳回去做什麼?」描秋氣炸。
「不,我是……」她企圖為自己辯解。
「妳是以為自己叫做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裁冬沒好氣的搶話。
「對不住,但我真的想回去。」繪夏歎氣。
話很少的剪春在她歎氣之後,也跟著歎氣,她是第一個看出繪夏堅決的。「真要回去的話,就做好萬全準備吧。」
「準備什麼?」描秋問。
她沒回答,手一揮,繪夏的容貌徹底改變,原本清麗的容貌轉成艷光照人。瓜子臉,柳葉眉,含怯明眸,櫻桃紅唇,白透皙嫩的粉頰上淡淡地掃過紅粉,那是一張任誰看見都會怦然心動的臉。
「死而復生,妳不想把所有人嚇死吧。」剪春淡笑道。
裁冬見她妥協,明白自己和描秋合力也改變不了什麼,三票對兩票,她們輸定了。她冷聲諷刺,「好得很,妳就用這張臉去把那隻畜生迷得暈頭轉向,再狠狠拋棄他,反正妳一向很有畜生緣。」
繪夏苦笑。裁冬上輩子是念法律的,嘴比刀子還鋒利。
描秋目光繞過一圈,瞭解再堅持也轉圜不了她的心志,於是握住她的手,在她手臂間烙下紅痣,輕道:「需要幫忙時就壓壓它,我們隨傳隨到。」
「既然妳們都送禮物了,我、我也來。」裁冬不甘不願到很不爽,但再不爽還是從腦勺裡抽出幾根銀絲,按貼在繪夏頭上,咬牙切齒道:「我把二十一世紀的智慧給妳,往後清醒些,別再被那個死男人騙,把我們女性的驕傲拿出來嚇死他,他要是因此短命,跟妳無關,反正他只能活二十七年。」
孟婆沒好氣地看向四個手足情深的女孩。又不是演睡美人,仙女們爭相送公主禮物!拄杖起身。她得把她們送的「禮物」一一收回,再灌繪夏一碗孟婆湯,將她前世與在這裡的記憶通通收回。
跟在孟婆身邊那麼久,一個眼神她們就知道她在打什麼主意,裁冬發現情勢不對,拉了繪夏就猛跑。
「裁冬,妳給我停下來!」孟婆大聲嚷嚷。
誰理她啊,她們跑得更快了。跟在她們之後,剪春、描秋也衝出大門,等她抄起孟婆湯匆匆趕至時,繪夏已經被裁冬一腳踢下凡塵,趴躺在宇文驥的宰相府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