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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頁 文 / 心寵

    「嬤嬤,她正吃飯呢,有事嗎?」雪倩代為應答。

    「福晉想請大姑娘過去。」

    福晉?這會找她?盤雲姿心裡一突。

    「看,我就叫你小心點。」雪倩使了一個眼色,反而讓她更為忐忑不安。

    匆匆扒了兩口飯,擦了擦臉,盤雲姿沿著原路返回東廂。聽說,玉福晉此刻仍在舒澤房中。當著舒澤的面,她該不會太為難自己吧?

    邁入門檻,她就聽到一陣低笑聲,抬頭一看,只見玉福晉正坐在舒澤膝上,玉臂繞過他的脖間,拈著顆葡萄塞進丈夫嘴裡,親暱的模樣讓人見了臉紅心跳。

    從前她也曾見過男女親熱的畫面,在宮牆內,在小說裡……但她一向無動於衷,從未像此刻這般心慌意亂。

    「貝勒爺、福晉。」盤雲姿一府。

    「起來吧,別拘禮了。」玉福晉盈盈笑道,「才放你回去休息,又把你叫來,只為了忽然想到一件急事。」

    「福晉儘管吩咐。」她垂眼恭敬應對。

    「過幾天是太后的生日,我想抄一份佛經做為賀壽之禮,你可否代筆?」

    「奴婢自當盡力。」

    「幹麼讓雲兒代筆?」一旁的舒澤立刻提出異議,「送禮貴在誠心,你這樣弄虛作假,算什麼?佛主也不會顯靈!」

    到底是討厭妻子弄虛作假,還是怕那丫頭太勞累,他並沒有想得很清楚,只是執意的反對到底。

    「我又不會寫漢字!」玉福晉不由得嘟嘴,「寫也寫得不漂亮,鬼畫符似的,能拿得出手嗎?」

    「王爺早就下旨,凡上三旗女子,皆要學漢文,習漢字,輔佐夫君,促進滿漢之融合,」舒澤皺眉,「別家的福晉早就聽話乖乖學習了,惟獨你,仗著娘家有勢力,特例獨行,教我怎麼說你才好!」

    「你現在是教訓我嗎?」玉福晉臉色一變,刷地從他膝上站起身,狠狠地瞪著他,理直氣壯的反駁,「我就是嫌累,怎樣?漢人連江山都丟了,他們的東西有什麼好學的?」

    「你以為我們入了關,就能永保天下?」舒澤輕哼,「幼稚!」

    「你說什麼?再說一遍!」玉福晉聞言提高音調。

    「說了你也不懂,婦人之見,愚不可及!」舒澤亦不退讓。

    眼見一場翻天覆地爭吵又要開始,好不容易的家庭和平一天不到就要破滅,盤雲姿不禁在一旁著急。

    她連忙暗示道:「貝勒爺,我今天忘了澆花!」

    舒澤一怔,回眸望著她,「什麼?」

    「海棠花,我忘了澆了。」她活裡有話,給他使了個眼色。

    他自然想到了她的那番隱喻,即將爆發的脾氣忽然收斂,想起他該顧及與妻子青梅竹馬的感情。

    史無前例第一次,舒澤會因為別人的勸告而克制了怒氣,不知是因為她說的話有道理,抑或其他理由……但他不願多想。

    「好吧,你快去澆花,」他刻意壓低了嗓音,「那份佛經……你有空就幫福晉抄寫。」

    他退步了?盤雲姿難以置地怔住。

    剛才她只是冒死一試,並不期待他真如自己所願,沒想到,他真的聽進她的暗示……她心裡明白,要讓一個心高氣傲的男人放低姿態,實屬不易。

    只是,他為什麼願意接受她的勸呢?

    盤雲姿再度行禮,匆匆退出門外,取了清水,灌溉月下海棠。

    屋內一片寂靜,她聽不到一絲聲音。而屋內的玉福晉,心中滿是錯愕與不解。

    第3章()

    紫禁城的樣貌一如往昔,君王換了不知幾朝幾代,它依舊是屹立不倒,莊嚴而輝煌。

    盤雲姿乘著馬車,看著熟悉的景色一幕一幕而過,傷感的心境油然而生。

    這裡曾經也算她的家,雖然只住過一年,但她對此仍有一份特殊的情感,就像憶起小時候養過的一隻貓。

    「小雲兒,你怎麼了?」舒澤從旁注意到她的神情有異,猜到她此刻心情必定十分複雜,故意問道。

    「頭一回進宮……有些慌張。」她撒謊,小心翼翼問:「貝勒爺,我是漢女,能入宮嗎?」

    「怎麼不能?」舒澤微笑,「如今好多漢人抬了旗,還能在朝為官呢!」

    她知道,所謂漢人抬旗,便是漢人被賜予滿人的身份,加入八旗,通俗一點的說法,便是「漢奸」。

    如今,她也算漢奸嗎?在外人的眼中,應該算吧……

    「太后娘娘的生日,為什麼要帶我入宮?」盤雲姿忍不住問出心中疑問。

    「那份佛經,不是你代福晉抄的嗎?萬一太后娘娘問起佛經上的內容,福晉回答不出來,你可以代為掩飾。」舒澤搖頭輕歎,「真麻煩,明明自己偷懶,還得替她收拾殘局!」

    幸好玉福晉沒乘同一輛車,否則聽了這話,又要大發脾氣了吧?

    「前面有好大一片海棠樹……」盤雲姿情不自禁地道,「好美!」

    當初她就是在那片樹下遇見他的吧?每次見到這紅艷的顏色,回憶都忍不住流淌。

    「這麼喜歡?」舒澤暗中打量她,「不如咱們下去走走。」

    「行嗎?」盤雲姿怔住,「福晉還在前面等著……」

    「甭管她,宮裡她比咱們都熟,會自行先到太后那裡請安的。」舒澤不由分說,命人停下車馬,引著盤雲姿來到繁花竟艷的園中。

    這次帶她入宮,本是多爾袞的意思,大概也是想藉機見見這位前朝公主們是何模樣。

    不過在他心裡,卻是特意帶她前來遊玩散心,他知道,這裡曾是她的家,肯定有許多她的回憶,雖然他不知道那片海棠花意味著什麼,卻可以看得出是她心之嚮往之處……只要是她高興的事,他願意由著她。

    為什麼?出於對她誠心勸告的感激?或者,真的只是在執行多爾袞的命令,刻意討好她,讓她愛上自己?

    他只覺得,這個女孩予掀起了自己一種奇怪的情緒,前所未有,憐香惜玉的情緒……

    「薛公子,這邊請。」

    盤雲姿正站在海棠樹下怔怔出神,忽然聽到人聲,在一陣細碎的腳步之後,只見有清廷官員引著一白衣公子緩緩朝這邊走來。

    這白衣公子漢人打扮,翩然的衣袖在清一色旗裝之中,顯然尤為清雅,輕盈如浮雲。

    盤雲姿有片刻覺得眼前模糊,以為自己身在夢中。

    是他?薛瑜?真是他嗎?

    她不確定,眼前一切出自真實,抑或出自於海棠花渲染,是自回憶中走出的魂魄……直到對方發現了她,霎時站定,輕聲地喚她。

    「雲姿?」白衣男子驚喜,「是你嗎?」

    「薛大哥……」她聽到自己哽咽的聲音,「是你?」

    「你怎麼在這兒?」薛瑜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柔荑,「若水說,她與你在南下途中失散,我們都以為你已經遇害……」

    「若水?她現在跟你在一起?」盤雲姿只覺得是上蒼的恩賜,安排了這意外的重逢。

    他微笑點頭,這瞬間,盤雲姿大大吐了一口氣。

    她最擔心的,無非是若水的安危,最牽掛的,則是眼前這抹白色的身影……如今兩者皆平安無恙,她此生已無所求。

    「改天我送若水前來與你相見,」薛瑜問道,「你如今住在何處?」

    「舒澤貝勒府。大哥,你呢?為何會在宮中?」

    「說來話長,改天再敘——」薛瑜匆匆道,「我還有事,先行一步,等我!」

    他這才放開她的手,雖然她依依不捨,卻不得不看著他與眾官員遠走,繞過花樹,沒了蹤影。

    是夢嗎?是她在恍神中,作的白日之夢?她實在難以相信這萬般幸運的邂逅。

    那句「等我」瞬間銘刻於心,彷彿給了她一劑興奮的湯藥,讓她連日來的倉惶迷茫,化為無形。

    「你們認識?」一旁的舒澤踱過來,蹙眉問道。

    「他是……」盤雲姿一時間不知該怎麼解釋。

    「就是你曾經喜歡的男子吧?」舒澤凝視她,一語道破。

    她愣住,瞪大眼睛。

    「別否認,方纔你那神情,一副情竇初開的模樣,」他取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

    「我……」盤雲姿垂首,雙頰臊紅了起來。

    「莫非海棠花也與他有關?」他進一步大膽猜測。

    「貝勒爺……」她沒料到舒澤居然如此聰明,單憑她的一個神情,就可以聯想萬千。

    沒錯,初遇薛瑜,就是在這片海棠樹下,他白雲似的衣衫與紅艷的花朵相映,襯得如天神下凡一般的俊美非常,頓時讓她迷失了心,跌落在愛慕的幻想中。

    如今又在同一片樹下重逢,海棠,暗喻著他們的緣份嗎?

    盤雲姿忽然無法言浯,大滴大滴的淚珠失控地落下,彷彿連日來所有隱忍的傷感瞬間宣洩,興奮與喜悅讓她全身激顫起來。

    「見著意中人,該高興才對,」舒澤輕笑,遞上絹帕,「哭什麼?沒出息。」

    因為心酸,還是甜蜜?她也分不清此刻的心情,只知道落淚能讓自己好過一些。

    「以後能經常與他見面了,」舒洋又道,「剛才說到漢人抬旗,他也是抬旗的漢人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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