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心寵
雖然心中有底,但聽到謎底,盤雲姿仍不禁舒了口氣,然而一旁的岱嬤嬤卻砰然倒在地上。呵,顯然岱嬤嬤剛剛太緊張了。
「妳是怎麼猜到的?」舒澤只瞧了一眼摔倒的岱嬤嬤,並不理睬,逕自對盤雲姿問道。
「一種直覺。」她再度坦言。
「直覺?」
「不知為何,走入這間房時,便覺得這是一個尚武之地。每一物,皆與征戰有關。所以奴婢猜想,這面具的作用也八九不離十。」
舒澤頷首,有些感慨。「沒錯,這是我上陣殺敵時不可或缺之物,明明有絕世武功,卻不得不依靠這種玩意兒威懾敵軍,真不知該說可笑還是可悲。」
「奴婢曾聽一個人說過,兵不厭詐。戰場乃殊死搏鬥之地,再殘酷毒辣的手段都能運用,何況以面具懾人?」盤雲姿回答得不卑不亢。
是呵,兵不厭詐,是義父常常掛在嘴邊的話。義父當年身為闖王,何等正直勇猛之士,亦出此言,小小一張面具,實在不足道。
舒澤凝眸望著她,第一次,不再用輕蔑的神情,而是仔仔細細、鄭重地審視她。
「妳叫雲兒?姓什麼?」他問。
「龐,龐雲姿。」
「雲姿?」他綻放傾城微笑,「好,從此以後,妳便是我的貼身奴婢。」
雖然她並非擁有絕色外貌,但像她這樣能一語中的的女子,他之前從未遇過。他一直以為,世間女子都是空有美貌的軀殼,毫無腦袋,直至遇見她。
陡地像被閃電擊中,心中感到有股震撼,但他選擇隱藏起來。畢竟,連他自己都不相信,只憑三言兩語,竟對一個如此平凡的漢女產生好感。
他不知道的是,愛情往往是在一瞬間產生,甚至不需要任何的理由。
舒澤盡顯獨特招式,一劍刺向目標,卻盡量克制力道,以免傷及對方,釀成大禍。
只見他的劍尖與對方的咽喉,距離不過分厘,很明顯對方根本不是他的對手。
「王爺——」舒澤立刻收劍,單腳跪下請罪,「恕臣魯莽!」
「哪兒的話!」攝政王多爾袞卻呵呵笑起來,親手將他扶起,「本王就是喜歡跟你比試,不像別人,故意退讓,索然無味!」
每日早朝之後,舒澤便會獨自留在太和殿中,陪攝政王練武。頂著滿蒙第一勇士的頭銜,其實也是一種負擔,至少,眼前這份苦差事就非他不可。
順治帝年幼,朝政全都掌握在攝政王手中,又有太后在背後支持,如今的他的地位,與天子無異。舒澤斷然不敢違逆這位叔父半分。
「本王也知道,天天讓你陪著練功,下手無論輕重都不行,是難為你了。」多爾袞深知他的苦惱,「不過本王的身邊,也只有你能說說貼心話,實在找不出第二個能信任的人了。」
「王爺言重了。」聰明如舒澤,深知當一個君王誇獎你的時候,就是要利用你的時候。
今天,攝政王特意召他到此,又摒退所有人,絕不是單純為了練武而已。
「本王讓人送去的那班漢女,你看了還成嗎?」多爾袞忽然道。
「臣已留了一個在身邊。」怎麼忽然提起這個?舒澤不解地微皺眉頭。
「留了誰?」多爾袞再問,「可是一個叫龐雲姿的丫頭?」
「王爺……」舒澤詫異,「您怎麼猜到的?」
「呵呵,」他笑道,「很簡單啊,因為你有一個善妒的福晉,能讓她留下的,當然是相貌最最普通的人。」
「王爺英明。」舒澤調侃,「十二名漢女個個美麗出眾,惟獨這個龐雲姿算是異類……偏讓她揀了出來。」
「你該不會是怨恨本王,沒挑一班美貌相當的給你吧?」
「臣不敢。」
其實,他真的不介意。假如又給他一具徒有美麗、而無靈魂的空殼,或許他還真的會憎惡。
「告訴你,本王是故意的。」多爾袞此話讓他大為愕然。
「怎麼?」舒澤瞠目,「王爺的意思是……」
「你以為,本王賜你漢女,只是為了犒賞你征戰有功嗎?」多爾袞的眸中滿含深邃意味。
「難道不是?」他深感意外,他原以為只是一般的犒賞罷了,原本不是。
「一切只是為了神不知鬼不覺地將龐雲姿送入你府中,以便你能替本王日夜監視她。」
「監視她?」這話太不可思議,舒澤絞盡腦汁仍想不出理由。「王爺,一個小小漢女,何必如此大費周章?」
「你不知道吧,她本姓盤,是李自成的義女,封號昌平公主。」多爾袞沉聲道出謎底。
「她?公主」舒澤聞言簡直想笑,「就她那副不起眼的模樣?」
「你可別小看了她,這姑娘可鬼著呢!一直藏在漢女俘虜營中,躲避了我們多少耳目。若不是有人曾經見過她,密報於本王,本王也不會知道。」他突然壓低音量,「你可聽說過,李自成臨終之前,曾將一批珠寶藏於湖北,並繪了一張藏寶圖,交給他的兩個義女保管。」
「是嗎?」他還是第一次耳聞。
「這盤雲姿持有一半的藏寶圖。」多爾袞直言,「你的任務,便是要誘她交出來。」
「王爺,臣不明白,為何要如此麻煩?將她抓捕起來,拷打一頓,不就招了嗎?」舒澤皺眉。
「第一,她未必肯招,萬一咬舌自盡,豈不前功盡棄?第二,就算搜出那藏寶之圖,也沒什麼用。」
「怎麼……」
「那圖上文字以江永女書寫成,天底下除了盤雲姿與她的義妹楚若水,無人識得。」
「江永女書?」舒澤還是第一次聽到這個詞,甚覺稀奇,「那是什麼?」
「一種瑤族女子間代代相傳的文字,而每一個女子,亦可依據自身喜好,對這些文字做一些變動,化為她們自己能懂的意思。」
「這麼有趣?」舒澤頓時雙眼一亮,「如此,我倒想親眼瞧瞧,這江永女書到底是何模樣。」
「那就得看你的本事了,若能取得盤雲姿的信任,讓她主動交出藏寶圖,還怕看不夠?」多爾袞淺笑。
怪不得她身上有那樣從容淡定的大氣——舒澤想,畢竟是公主出身,而且,還懂得那樣奇妙的文字。
在他身邊,識字的女子並不多。從前他並不認為女子有才是什麼必要的事,直到今天,見到了盤雲姿,他才發覺,原來,知書達禮會讓人散發出一種嫻靜的氣質,如皎花照水,即使相貌平凡,也能我見垂憐。
不可諱言,盤雲姿,的確是改變了他一生觀念的女子。
「就算取得了她的信任,她也不可能主動交出藏寶圖吧?」舒澤平心而論。
「你啊,平時何等聰明,眼下怎麼就糊塗了?」多爾袞搖頭直笑,「若要天下的女子死心塌地,你該如何行事?」
「王爺的意思是……」電光石火,他恍然大悟。
「對,讓她愛上你。」一語道破天機。
不知為何,這樣的預謀卻讓舒澤渾身不自在。
一想到那雙清澈如水的眼睛,那番談論起蘭陵王面具時善解人意的言語,他就不太忍心如此利用那個溫柔卻堅韌的女子。
何況在他心中,男女之情如水純淨,斷不該摻雜利誘欺騙……
抿著唇,他不知該不該答應攝政王。但對方一開口,相當於聖旨,他敢違逆不遵嗎?
迫不得已,惟有頷首,違逆自己的心。
殊不知,這卻意外牽動了兩人之間的紅線。
第2章()
半夜裡,盤雲姿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同時窗外傳來岱嬤嬤的急喚。
「雲姑娘,快!貝勒爺病了,福晉傳你去!」
舒澤病了?
她從床上撐起,半夢半醒之間,有些怔愣。昨日舒澤回府時還那般神采飛揚,怎麼說病就病了?
匆匆綰了發,換了衣衫,便趕至東廂,卻見一堆人站在屋外,卻無一人膽敢跨進門檻,臉上的神色均萬分驚恐。
「雲兒,你來得正好。」玉福晉焦急地踱著步子,一見盤雲姿,便立刻命令,「快,進屋去伺候貝勒爺!」
「是。」盤雲姿口裡答道,卻覺得四下氣氛怪異。
按理,舒澤病了,福晉應該守在床側,下人們也該隨之魚貫而入,端藥的端藥,送水的送水,可為何此刻大夥兒們全擠在門外,單留舒澤一人在屋中?
「雲姑娘,先把這個蒙上吧。」岱嬤嬤好心遞上一塊方巾,雙眼卻不敢正視她,「一切就拜託你了。」
「嬤嬤,貝勒爺到底生的是什麼病?」她彷彿想到了什麼,心尖一緊。
「天……天花。」囁嚅的道出真相。
天花?
盤雲姿只覺得霎時吸進一口冷氣,四周的喧囂也在這瞬間靜止消散。
難怪要喚她前來,這天花有極強的傳染力,誰遇上等於送死,在無人敢接近舒澤的當下,惟有犧牲她這條賤命了。
「好端端的,怎麼染了這病?」知道躲避不了,她仍忍不住問道。
「貝勒爺不是才回京嗎?之前南征北戰的,恐怕早已染上了病,忽然迸發,也不稀奇。」岱嬤嬤歎道,「眼下這消息已經傳進宮裡,攝政王吩咐,貝勒府立刻圈禁,只許人進,不許人出,以免天花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