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燦非
初荷抬頭望向蘭泗,聽出他言下之意。「你是傾向於不借?」
蘭泗看著初荷,有些難過於她此刻的處境,但他要是不盡早將事情分析給你聽,日後她一旦乍然得知,肯定會更加不好受,至少先讓她知,還有個緩衝時間可以想想對策。
與他,還是建議初荷最好別插手;只是,他一直以為初荷對娘家早已心灰意冷,但見她此刻忐忑不安的神情,顯然內心十分掙扎。
「你也別難過。我要是相出了更周全的對策,再來跟你商討。」蘭泗輕輕說著。
初荷向來氣息沉著、冷靜聰穎,這還是他頭一回見她流露出猶豫難捨,不知怎麼著,蘭泗竟也覺得十分不好受。
「謝謝你幫忙打聽,還特地來知會我。」初荷感激的看著他。
「誰叫我們是知己,要是我連這個都做不到,以後還有臉來這兒聊天下棋嗎?」蘭泗勾起微笑,不無安慰之意。
初荷凝眉思索,心思百轉千回。她知道自己不能再避著娘家了。
第7章()
北京城郊區,白雪初融,寬廣遼闊的平原上,一黑一白的高大駿馬馳騁著,有時是白馬領先,有時是黑馬超越,不過始終都在一定距離之間。
許久,兩匹馬才慢慢減緩速度,馬背上兩人輕喘著氣,黑馬上頭的是個艷麗嬌俏的大眼女孩兒,騎著白馬的則是五官俊秀氣質清朗的年輕男子。
「剛剛算是你輸啦,我的馬頭領先你肯定有一個拳頭的距離。」女孩笑著,語氣有些耍賴,說話時大大的眼睛眨呀眨,十分伶俐可愛。
年輕男人不置可否,就只是微微笑著。
「咦!你瞧瞧那兒,有好多花。」大眼女孩兒就是雪蘭英公主,她興奮的指著前方。「咱們過去看!」
她話還沒說完,就一溜煙策馬狂奔,留在原地的蘭泗貝勒搖搖頭,也用力一蹬馬肚,跟了過去。
只見前方小山坡上有著兩棵梅花,冷冬寒梅佇立在空曠郊區,微小粉嫩的花瓣長滿整株樹,那淡雅的粉紅色上面沾著一些些潔淨白皙的雪片,又粉又白的,風一拂過,就隨之微微顫動,那脆弱卻固執的模樣,萬分惹人憐惜。
蘭泗怔怔的看著,禁不住歎吟:「雪向梅花枝上堆,春從何處回?」
雪蘭英歪著頭,眨巴著大眼睛。「你在嚷些什麼啊?」
「這是宋代女詞人吳淑姬的長相思。」蘭泗跟她解釋:「是一首迎春小詞。」
不過詞句當中蘊含的是婉轉含蓄的心事,是一首極為細膩動人的作詞。
「喔。」雪蘭英大眼睛溜溜的轉。「你念起來是挺好聽的,不過我全聽不懂,我對詩詞沒什麼興趣。」
蘭泗笑著,沒說什麼。
「對了,我們明天去參加豫親王府舉辦的聚會好嗎?聽說可以烤羊肉。」雪蘭英最喜歡這類活動了。
「我明天開始連著好幾天都得忙,實在抽不出時間。」
「禮部這麼忙啊?不能請假半天嗎?」她問。
蘭泗啞然失笑,真覺得她果然心直口快,一派天真無邪不知世事。
「怎能隨意不去呢?這不成的。」
「哪有這樣的道理啊。」她有些不快。
蘭泗瞧她一副大失所望的樣子,只好想法子彌補。「或者你問問其他人,看看誰能陪你去。」
「這樣啊。」雪蘭英歎了口氣又想了想。「那我找梅泌一起去好了。」
「那太好了。」蘭泗點點頭。
雪蘭英忽然從馬背上跳下來,一股腦兒的就躺在雪地裡。「好舒服啊,我最喜歡白雪了!」
蘭泗看著,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遲疑半晌,確定自己真的不想跟著在雪地裡翻滾。
想起那日在宮裡乍見雪蘭英,她的活潑外向確實讓他驚艷。雪蘭英喜歡騎馬打獵放風箏這些戶外活動,講起話又直爽且毫無心機,而她的那雙大眼睛總是笑著眨著,沒一刻安定下來。
這些,全都有她的影子。
雪蘭英無論外表或是個性,都和她太像了。
蘭泗總以為自己喜歡的就是以前青梅竹馬的那個形象了;他總也以為,世上除了以前的那人以外,再無如此活潑好動、直話直說的大眼女孩兒了;也因此,那晚看見雪蘭英,就像心底那一處遺憾忽然被填補了起來,那一刻,的確讓他又驚又喜。
之後連著好幾天,他們一起騎馬打獵放風箏,一起做盡了以前他陪著青梅竹馬戀人做過的事情。
他以為自己會很感動,以為自己就像絕處逢生,但是,一天過一天,他卻發現,肯定是哪兒出錯了,看著雪蘭英跟那人如出一轍的模樣,他竟然沒有想像中那麼快樂。他可以笑著看雪蘭英的淘氣,但是,心情卻是如此平靜無波。
「你還不下來!」雪蘭英嬌嗔抗議。「我一個人不好玩,你快下來啊,咱們來打雪仗。」
什麼?蘭泗訝異地看著她,還沒反應過來,就看見一團雪球朝他臉飛了過來,他敏捷的側身閃開。
「可惡!竟給你躲過了,再來一個!」雪蘭英笑著跳著,在雪地裡翻個觔斗,又連扔兩個雪球。
蘭泗無奈,這次假裝來不及躲,讓她打中他手臂,果然惹得雪蘭英咯咯巧笑。
是他變了吧?好久以前的青梅竹馬戀人也曾這樣跟他玩,那時他倒是挺開心的,如今回想起來,卻好像連很久以前那次,對方的笑臉他也幾乎記不清了。
或許,他弄錯了,就算以前曾經深深愛過、深深追逐過,卻不代表他往後就是喜歡那樣的女子。
是啊,就是這樣。
駿馬在雪地上留下一串長長的腳印,清瘦俊秀的年輕男子騎在馬上,看著在雪堆裡滾來滾去的俏麗女孩,全無加入打雪仗的念頭,女孩卻逕自玩得忘形,兩人互不相干的模樣,形成雪地奇景。
蘭泗仰起頭來看著朗朗晴空,再俯首看向滾雪球似的雪蘭英,嘴角揚起嘴,乍然一笑,不為別的,只為了前所未有的輕鬆。
初荷沒想到母親會這般心急且惱怒,就在她決定要見面的當天早上,母親不顧下人們的驚呼,竟然怒氣沖沖的硬闖進來。
「小姐,夫人她……」麗兒驚慌的直奔初荷臥房。「夫人她來了,而且已經在大廳裡了。」
初荷聽了,忍不住蹙眉。她剛剛才梳洗完畢,怎麼這就來了呢?
「我馬上就過去。」她無聲歎了口氣。該來的總是要來,只能硬著頭皮面對。
結果,她才走進大廳,就被拔尖的怒吼給嚇了一跳。
「怎麼?你總算有空可以見我啦?我到還不知道這年頭見自己女兒還要排隊!」佟氏怒氣未消。「你以為回來受到皇太后看重,就可以目中無人了嗎?」
初荷大感頭痛。「額娘急著見我,是有什麼事要跟女兒說嗎?」
「怎麼?我沒事不能見自己女兒嗎?這是誰訂下的規矩?」佟氏沒好氣。
「既然沒事,那就喝點茶再走吧。」初荷朝麗兒示意。「沏一壺夫人愛喝的烏龍茶過來,還要一些點心。」
初荷打定主意不主動開口問父親的事兒。
佟氏壓根沒想到這個女兒竟然會一副沒事的樣子,完全不問娘家的近況,頓時暗自惱火,偏偏自己方纔已說了「沒事不能來嗎?」這下子反而不知該怎麼開口了。
「額娘喝點茶吧。」初荷替她倒茶。
大廳頓時陷入一陣詭異的安靜,佟氏看她氣定神在的喝著茶,忽然一團火氣直衝腦門,碰的一聲重重將杯子放下。
初荷知道她馬上就要發作。
「你就這麼對娘家漠不關心?一點也不在意我們死活嗎?」佟氏怒問,幾乎是指著初荷的鼻子問罪。
「額娘怎麼這麼說?」娘家難道就關心過她嗎?初荷真的不想再跟母親說下去。
佟氏有些拉不下臉,扯扯嘴角。「我就跟你長話短說,總之你阿瑪近日鬧出點事情來,需要點銀兩救急,你願意借吧?你總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阿瑪被罷官吧?」
額娘竟連開口跟她要錢都不把事情說清楚!
「初荷畢竟是嫁出去的人了,想先知道家裡幾個哥哥商討過要怎麼解決嗎?」大難臨頭,不是應該把阿瑪買給哥哥的宅子賣了或抵押籌錢嗎?
佟氏冷笑。「怎麼?聽起來你的意思是說嫁出去了,你跟咱們就不相干了是嗎?」
佟氏嫁為側室,總共生了一男一女,男的就是去年娶妻搬出去的次子,住的宅子是她當是纏著福大人買下的。
這次福大人被點名還錢,當即要求次子把宅第賣了搬回來,但佟氏在家裡哭天搶地,說老了只能依賴兒子,偏偏兒子連個住的地方都沒有,福大人給她攪得實在吃不消,因此也就暫緩這項提議,改要求所有女眷拿出嫁妝首飾典當湊錢。
可佟氏向來揮霍,身邊的積蓄早就都給兒子拿去添購傢俱了,哪裡拿得出什麼值錢的首飾,所以她更非要從初荷這兒弄點錢出來不可。
「我沒說不理會,只是要聽聽其他哥哥有什麼法子。」初荷看她神色不定,心知肚明其中定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