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頁 文 / 燦非
「福晉,門外有人說是來拜會。」一個擔任守門的長工跑來稟報。
又來了!初荷蹙眉。
「這些人還真是煩耶。」麗兒火大。「你就說福晉守喪期間不想見客。」
長工為難的躊躇著。「但這回不是傳話的下人,我瞧對方身份似乎不同,我不敢叫他走。」
「什麼?到底是誰不請自來啊?他可有報上名號?」麗兒真不敢相信那些跟小姐壓根不熟的人竟然自己找上門來了。
「一位爺,自己騎著馬過來,沒帶隨從,說是咱們福晉的舊識,我問他名號怎麼稱呼,他說是禮親王府蘭泗貝勒。」
長工還沒說完,麗兒就誇張的張大嘴,幾乎要掉了下巴似的,初荷更是一震,好半晌才回神。
「你請他到前廳候著,記得要經心點兒,別冒犯人家。麗兒,命人準備暖爐還有茶具,茶要最好的白毫烏龍。還有,去把我從簡親王府帶回來的薰香點上,快快去。」初荷連忙起身理理衣裳,霎時心跳加快。
從沒想過蘭泗會親自駕臨她這兒,初荷走到前廳的路上都在揣測他造訪的原因。
進入前廳,就看見蘭泗一人好整以暇的站在中央打量,似乎對廳內擺設十分有興趣。
看他穿著月牙色緞面衣裳,腰間繫著寬面黑色腰帶,身形更顯修長勁瘦,身上則披著黑色絨面滾紫邊的披風,此刻他正解下來擱在椅子上;而那張俊秀的臉龐讓月牙色衣裳給襯得更加清朗明亮,黑白分明的細長雙眸燦亮有如星斗。
那一身風采,剎那間令人心折不己。
初荷回過神來,緩步悄聲走入廳內坐下,沒說話,只是一臉不解的看著蘭泗。
你怎會來?皇太后要你傳話嗎?還是又想問什麼跟敦華有關的事?初荷心中有許多疑問,卻保持沉默,因為她不想說出一堆像是傻子說的話,乾脆等他先開口。
「傳言說簡親王遺孀將這座修整得雕樑畫棟金碧輝煌,可見流言蜚語之可笑。」蘭泗微微笑著,這才坐下喝了一口茶,上等白毫烏龍的香氣讓他怔歎的深吸一口氣。
「我這兒簡陋得很,且我向來不懂什麼風雅,讓您見笑了。」初荷瞧他態度輕鬆,也揚起笑容。
「我倒覺得這兒很雅致。」幾幅意境深遠的掛畫加上含蓄的蘭花擺設,入眼極為舒服;茶几上竟還擺著一口寬口淺身的水缸,水面綴滿嫩青翠綠的浮萍,裡頭養著兩隻橙橘色金魚,魚在浮萍間穿梭起來顯得缸裡又綠又橘,鮮麗的顏色搭配起來趣味盎然,蘭泗盯著水缸看了許久。
「這不值一提的。」初荷想想早上在宮裡蘭泗帶著心事的從皇太后那裡過來,此刻臉上掛著笑容研究那缸子裡的事物,看來心情好多了。
似乎是看夠了,蘭泗忽然將茶杯擱著,把剛才就擒在手上的一包物品遞了過去。
「這是什麼?」初荷不解的接過包裹,拆開來看,竟是件貂皮暖手圍套,黑亮細緻的暖毛看來十分珍貴,她訝異抬頭看向他。
「這是上個月皇宮裡送來的,不過還沒有任何人使用過,你可放心拿去。」他從來不覺得手冷,根本用不上這樣的物品,偏偏額娘定要給他,看初荷此刻一副比早上還要明顯的受寒模樣,這種保暖物品還是讓她使用比較適合。
「你怎麼會拿這個過來?是皇太后要你送來的嗎?」她將兩手放進套子裡,果然覺得暖多了,手心一暖,身子也就沒這麼寒了。
蘭泗搖頭。「這是來跟你賠不是的。」
賠不是?初荷想了想。「因為梅沁說的話嗎?我真的沒放在心上。」
原來是代弟弟前來賠罪。
「還有,為了我害你輸掉的那盤棋。」他輕輕說著。
初荷看向他,想起早上兩人對望的尷尬,頓時臉頰有些燥熱。
「那是初荷自己棋藝不精。」
「其實我本來就有打算來拜訪。」蘭泗忽然道:「敦華的事,謝謝你守口如瓶。」
「她如今順利成親,想必你們也已經都知道了。」
蘭泗搖頭。「我阿瑪額娘仍以為她胖了。敦華在成親前堅持不肯露面,這也是對的,倘若在長輩面前作嘔,就什麼也瞞住了。」
「你阿瑪額娘全然不知,那你又是如何猜到的?」
「我從邊疆回來後,連續幾晚觀察,結果被我看到雲海貝勒幾乎每夜翻牆進入敦華院落,再加上聞到酸梅湯的氣味,還有作嘔的聲音,一切也就水落石出了。不過,我當然不曾當面問過她。」發現真相後,他驚訝之餘,不禁對初荷興起感激之情,感謝她守口如瓶。試問,有哪個格格是大著肚子出嫁的?這消息倘若走漏,可真是不得了。
儘管弄大她肚子的罪魁禍首就是新郎官,但無論如何還是會讓禮親王府顏面盡失啊!
初荷聽著,不由得臉紅。她從敦華書信中得知她懷有身孕之事,但可不知道雲海貝勒竟然為了見心上人,甘願每天爬牆。
「我替禮親王府謝謝你保守秘密。」蘭泗著實感激。要知道那日他提出交換條件,初荷竟然寧可自己身陷險境也不願透露敦華的秘密。
「原來你又是道歉又是道謝的,竟只給人一樣禮物。」
不該說的。初荷脫口而出這話後極為懊惱,她其實只是想開點玩笑,但說出來後,怎麼覺得像是厚臉皮在討東西似的。
瞬間,她只覺得自己整張臉都熱了起來。
「那我一定補齊歉禮和謝禮。」蘭泗笑著,沒想到初荷竟然也會開起玩笑,儘管此刻她自己尷尬得幾乎要躲進地洞裡。
「別了,我只是說笑而己。」他一定覺得她像小孩兒一樣幼稚吧?
蘭泗對此卻十分堅持。「就讓我送吧,我該給的。」
不說還好,一說又讓初荷尷尬得無地自容,這下子她成了真真正正的臉皮了!
「敦華能得你這樣的知己,真是有福。倘若咱們王府還有人能結交你這般知己,也可說得上是極之有幸。」他看著初荷,想起她認真照料花朵的模樣,以及她談吐文雅、言之有物的才女內涵,深覺有此知己實在是人生樂事。
初荷不是傻子,也從來不會故作嬌憨,她懂當蘭泗說出這句話時,是真真切切想結交她這個朋友,再不當她只是小妹了。
「能跟禮親王府大貝勒結為知己,是初荷的福氣。」她開懷笑了。
從沒起過自己竟然可以成為蘭泗的知己,從今爾後,她不再只是被他隔得遠遠的,苦苦觀望了,她能夠暢快的跟他面對面談天說地,還有什麼比這個更值得欣喜的呢!
初荷綻開笑靨,這可以說是她返回北京後唯一的好事啊。
第6章()
蘭泗十天裡完成了兩幅茶花畫作,一幅是被稱為「粉紅雙姝」的花辦顏色極淡的粉紅色茶花;另一幅是同株生出十朵正紅色的珍貴奇花「十全十美」。皇太后看了畫作之後鳳心大悅,立即掛在大廳上,還賞賜一套上等畫具給蘭泗。
也就因為畫作已經完成,因此今早她看見梅沁擺好棋局等著時,頗感訝異。
過去幾天,她已經被這個「棋癡」給抓著下了好幾局,好幾回她和皇太后聯手竟還輸給梅沁。初荷心想,整個北京城大概也只有梅沁敢如此大膽的連贏皇太后好幾回,不過看來皇太后也沒生氣,只覺得梅沁直性子得徹底。
只不過後來就都沒再說要跟梅沁下棋了。
「皇太后召你來下棋嗎?」初荷奇道,應該不可能吧。
梅沁嘻嘻一笑。「是我昨兒個跟皇太后說今天定要再找你下一盤,她說隨便我。」
初荷啞然失笑。這人還真是不會看臉色。
「你大哥知道嗎?」看情況大概全然不知。
果然梅沁搖頭。「他和我阿瑪今天天還沒亮就出門了。阿瑪是被聖上召見,大哥最近也忙,聽說是禮部在辦理聖上祭祖的事情。」
天還沒亮啊,好辛苦。
「你不想下嗎?」瞧她一副思索狀,好像很遲疑。
「不是的,只是這兒畢竟是她老人家靜養之地,還是別太打擾的好。」想必皇太后也對他這種要求感到意外。
梅沁歪著頭想了想。「你說的有道理。」
結果梅沁就這麼等著初荷事情都處理完畢,然後跟著來到她宅第。
初荷不得不承認剛開始實在不想讓他跟回來,但其實跟梅沁下棋極有意思。他大概是把所有心思都花在鑽研棋藝上頭,每每初荷覺得看穿他佈局,以為贏面很大時,卻又被他神來一筆的反攻戰略給打敗。
結果這反而激起她精益求精的念頭,苦思鑽研作戰策略。
半個月不到,初荷棋藝精進不少。
「你說說不到這兒該怎麼走才好?」
晌午,初荷獨自在書房研究今早輸給梅沁的棋局,看見蘭泗來訪,就隨口問著。
「這個給你。」
初荷抬起頭來,看他遞來一本封皮陳舊的冊子。
她狐疑接過一看,頓時欣喜。「是《論弈》!聽梅沁說這是一本專門研究棋術的古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