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雲出曲

第12頁 文 / 長晏

    他低低懇求:「我想親一親你。」

    不會吧!早知如此,就不該心軟。

    「再鬧,就出去和大黃站兩天!」燭雁微怒,「現在,去炕上躺著。」

    白岫沮喪地放開她,悶悶不樂地進屋脫鞋。大黃將腦袋歪在炕沿上,烏溜溜的狗眼不解地看來又看去。

    就算對大哥生惱,還是要照顧他。燭雁將熱氣騰騰的水碗放在炕沿,拍開偷伸過來的狗腦袋,冷言道:「慢點喝,別燙到。」

    白岫心裡難過至極,不吭聲地低頭瞧著老舊的炕席,席色陳暗,但光滑乾淨,摸上去很舒服。

    燭雁扯過被來為他蓋上,按他躺在枕上,「好好躺著不准動。」回頭警告一句大黃,「不許碰水碗!」便自去西屋整理些物件。

    一人一狗憂傷對望,燭雁今天這麼凶。

    半個時辰後,燭雁放心不下地過來看,大哥很乖地繼續躺,大黃很乖地繼續蹲,水碗孤零零立在炕沿上,一滴沒有少。

    她歎了口氣,慢慢在炕邊上坐下,大黃立即討好地將腦袋伸來,舒服地枕在她腿上。

    「大哥,你要知道,兄妹不會那樣的。你將來會遇到喜歡的姑娘,也會想親她,如果她願意,才可以。」

    白岫沉默半晌:「你不行嗎?」

    「不行。」

    「你不願意?」

    「我……」燭雁傷腦筋,不知怎樣說才好,「我是要嫁漢庭哥的,旁人怎麼可以……那個,唉,我才同你說的,怎麼都忘了?」

    「我記得。」白岫心口發堵,一陣陣異樣的寒悸不斷湧上,不是天氣那種冷,是骨子裡的一股涼,慢慢滲進肌膚血脈。

    「大哥,你還冷嗎?」見他微微瑟縮,燭雁奇怪,炕上溫暖,他又習武,這麼久還緩不過來?

    白岫不想應聲,他成了旁人!他成了旁人!燭雁還沒嫁,他就成了不相干的人!

    盧射陽不是說過,燭雁一旦嫁了,就是婆家的人,恐怕會顧不上娘家,到時候他和爹就沒人管了,又可憐又淒涼。不能隨意和她說話,不能隨意見面,要是跟著夫家搬走,一輩子都見不到……

    「大哥,你臉色不太好,是不是病了?」

    燭雁伸手,要探他額頭,他下意識避開,不願受到碰觸。

    他是旁人,還理他關心他做什麼!

    「大哥,你怎麼了?」燭雁奇怪,白岫從來都聽她親近她,一向覺得,他若真的僅有十二三歲,必定是個沉靜乖巧的孩子。可是今天,他竟忽然鬧起脾氣來。

    兄長以被蒙頭,一句話都不說。

    她好氣又好笑,揭他被角:「到底有什麼事,生氣了?」

    好吧,哄哄他就是。

    「我哪句話說錯了,我陪不是,別悶著頭,出來透透氣。」

    哄勸了好半天,也不見動靜,她無奈,只得道:「我先走了,你好生睡一覺,若是不舒服就叫我。」

    她才起身,一隻手忽然從被裡伸出拉住她,白岫的聲音悶悶傳出:「到哪裡去?」

    她笑,俯身蹲在炕邊,輕輕揭被,大哥俊秀的眉眼露出,眸裡清澈純粹。她心頭柔和,軟聲莞爾:「我哪裡也不去。大哥,你有什麼不高興,就和我說,別悶在心裡,生了病,我和爹會擔心。」

    這樣的溫聲軟語,這樣的關切擔憂,白岫心裡滯澀氣悶頓消,心情也大好起來,捺不住地一伸臂抱住燭雁:「你擔心?」

    「嗯,擔心。」燭雁稍掙一下,抑住些微窘迫,大哥臉孔近在眼前,沒準又不明不白地親過來,她長這麼大也沒教人親過,如今被個孩子樣人輕薄了,卻計較不得。

    「我的眉色是不是掉了?大哥,你幫我重畫一下。」非但不能計較,還要哄著他開心,天理何在!

    白岫很高興地起身,取了細炭枝來給燭雁畫眉。她的眉色並沒有掉,依舊保持完好一如初畫,燭雁很在意,怎麼會輕易抹了去。

    那也略略著色,眉稍輕拂,細心修飾,畫眉與不畫眉的燭雁,都一樣好看。

    只是一點不好,閉著眼的燭雁,神情平和,那微抿的淡色櫻唇,自然翹起的小小弧度,怎麼就那樣動人?

    心裡有點亂,很慌也很掙扎,以前從來都沒有想要親一親燭雁,半點那種心思都沒有,但從昨夜起,僅僅只是碰了那麼一小下,僅僅只是覺得很舒服,想要仔細地再試一下,就像開啟了一道閘,便再也抑制不住。

    那麼渴望那麼渴望,燭雁的唇,溫溫軟軟,想要舔一舔,想要咬一咬,甚至,想要更往裡探,想要把她揉在懷裡。

    他是怎麼了,變得這樣可怕?心底深處,有只蠢蠢欲動的小獸,一個不小心就要衝破桎梏,要咆哮,要嘶吼,不顧一切!

    可是燭雁說,不應該。

    她說,兄妹不會那樣的。

    白岫癡癡望著燭雁,白淨的可愛的燭雁,很凶的又很溫柔的燭雁,很冷淡也很親切的燭雁,我們並不是同胞骨血,那麼,可不可以?

    「大哥,你發什麼呆?」燭雁等了許久,不解睜眼,手指在他眼前晃晃,「怎麼了?」

    「沒什麼。」極淡地笑一下,炭枝仍然從她眉睫掠過。

    我好像病了——

    因為這樣熱又這樣冷,心突突地跳著,炭枝也拿不穩,呼吸多麼急促,手心微微滲汗。

    燭雁,我好像真的病了——

    但不能說,知道他病,燭雁會擔心。

    「開春了,你家怎麼都不開窗!」

    紙窗外,聲音突兀響起,有人大呼小叫,粗魯拍著窗欞。

    「喂喂,窗栓打開,省得我還得進屋!哎?我才注意,這裡的窗紙都是貼在外頭的……哇啊破了!我不是故意的,誰讓它那麼舊……」

    燭雁到窗邊查看一下被不小心拍碎的窗紙,盧射陽手上沒注意力道,連欞框也有點變形,她有些不悅,將窗栓拉開,啟窗探頭:「不管有什麼急事,修了窗子再去。」

    院子裡,泰占笑哈哈,「不急不急,是盧老弟圖省事要在外頭喊你。窗子好說,泰佔大哥幫你修,先讓漢庭和你說說進省城的事。」

    「省城?」她疑惑看向泰占身邊的時漢庭。

    時漢庭面色微異,瞧不出情緒。

    第6章()

    時漢庭要去省城,在親戚家住幾個月,然後進行秋試。若順利及第,也好次年上京參加春闈。親戚家也是人丁單薄,無力照顧時漢庭起居,時家二老年事漸高,經不起長途勞頓,便想叫燭雁一同跟去,未婚夫妻不怕閒話,方便相互照應。

    「爹還沒下山,我想同他商量一下。」燭雁垂著頭,強捺不快地輕聲道。

    「不要緊,老佟回來,我們告訴他一聲就完了,想必他也不會反對。」時老先生慈祥和藹,「你要是覺得不妥,就先替和你漢庭辦個儀式,等漢庭高中了,咱們再正正式式大辦。」

    燭雁駁不得,瞧一眼白岫,「但是,大哥沒人照顧,我怕……」

    「別擔心,有我們呢,餓不著阿岫,放心好了。」時母也藹聲道,「洗的涮的都有我,你嫁過來,阿岫就是我們半個兒,絕不會委屈了他。」

    「這樣……」燭雁心裡漸漸下沉,指甲掐住掌心。

    「我也去。」白岫聽了半天,適時出聲。

    「你去做什麼,路上辛苦,別說老佟,我們都捨不得。」時家二老當他孩子話,笑笑不當回事。

    「我想去。」白岫輕聲道,央求的眼神投向燭雁。

    燭雁向他微微莞爾:「好,那麼……」

    「我看,白大哥就不要去了。」時漢庭忽然道,「我們到省城,雖然是親戚,畢竟叨擾人家,人多也不好,能省事就省些事。」

    時家二老忖著在理,便勸白岫,「漢庭與燭雁不是上京去玩,你去了,反要多照顧你一個。」

    「我會照顧燭雁。」他執意道,「不需要別人照顧我。」

    「你會什麼?」時母笑,「阿岫,你聽話,我們商量正事,你先去泰占家,讓阿吉嘎陪你一起去捕野兔。」

    白岫神色不豫,仍然堅持,「我可以住在外頭,不會打擾別人,我能照顧自己,也能照顧燭雁。」

    「你這孩子,怎麼都說不聽!」二老歎氣,看看漢庭,又看看燭雁,「燭雁,你也勸勸你哥哥。」

    她也無聲歎,輕扯兄長衣袖,「大哥,算了,你好好在家等,明年這個時候,我就回來了。」

    「我要和你一起去!」他不高興了,語氣有些生硬起來,「我不是孩子,不要拿這些話哄我。」

    他說這話時,眉宇間帶了一絲凜然,不似平時那個乖順溫和的半大孩子,他從前不會這樣,又是衝撞又是焦燥,讓其他幾人略微吃驚地看向他。

    時家父母相互對視,不知說些什麼好。時漢庭沉著臉色,低聲喚燭雁:「到書房來一下,我有話和你說。」

    燭雁稍感意外,見時父時母點頭,便同他一起去書房。白岫拉住她,不知所措地要跟著,她無奈地拍拍兄長手背,應著馬上就回來,才被勉強放行。

    進了書房,時漢庭闔上門,沉默好一陣,直到燭雁輕催:「你要和我說什麼?」他才微吐一口氣,不悅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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