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頁 文 / 黃千千
她想她應該是死了,不然就是靈魂出竅,否則怎麼能像個局外人般看見自己那似乎已經失去生命的身體?
她揮動雙手,想學小鳥展翅飛翔,或者,該說她是用游泳的姿勢,努力地想向陳英豪和藍慧文的方向游去,無奈任她如何動作,就是無法前進。
她看到藍慧文焦急地為她實施CPR急救,看到陳英豪那焦慮又內疚的模樣。
「我們不是喊收工了嗎?不是說好要在二八五巷的羊肉爐聚餐?為什麼你還要單獨行動?天雲,你究竟在搞什麼東西!」陳英豪充滿不解,走到搶匪面前,忍不住又狠狠賞了他一記拳頭。
「我沒有聽到要收工!這是怎麼一回事?」她喊著、叫著,可是沒有人聽得見她的聲音。
「她要是有個三長兩短,你就是殺警的重刑犯,我絕對會讓你一命賠一命!」陳英豪對著搶匪叫罵。
陳英豪罵完,突然往上一看,她立刻用力揮手,但他只是怔了怔,隨即走到藍慧文身邊,半蹲下來。
陳英豪拿起掛在她胸前的對講機,大罵出聲:「這對講機根本沒有開!天雲,你到底在搞什麼?難怪會沒聽見我們喊收工!」
對講機沒有開嗎?可她怎麼也想不起來對講機為什麼會沒開;她不是在行動前就已經仔仔細細檢查過了嗎?
她還這麼年輕,人生夢想根本還沒來得及完成,而且她還有很遠大的抱負、很多心願未了。
她不想死啊!
她聽見救護車哦咿哦咿的叫聲,看見自己被抬上救護車……
突然,一道柔和七彩光芒照亮她眼前,讓她什麼都看不見,意識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第章()
「潑醒他。」
霸氣中帶著威嚇的嗓音鑽進楚天雲耳裡,她皺起眉頭,還沒弄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冷冷的水已當頭潑下。
她全身泛起冷顫,抬起猶如千斤重的右手,清楚聽見骨頭喀的一聲響,只能咬緊牙關,揉掉眼睫上的水花,然後努力張開雙眼。
她這才發現自己半躺在地上,同時看見好幾雙黑色布面靴子;再抬眼,赫見兩把亮晃晃的長劍近在鼻前。
這一定是錯覺!否則怎會有兩把長劍惡狠狠的對著她?
「想死?沒那麼簡單。」依然是那道低沉的男聲。
我不想死呀!
她想喊,卻發現自己完全發不出聲音,只感覺到喉嚨燒灼似的痛!她的神魂無法歸位,腦袋嚴重當機,全身虛弱到像是得了流感高燒下的癱軟。
「大哥,要不要一刀殺了他?」
另一道聲音似乎帶著濃濃的山東腔——或者是廣東腔?總之,那兩個男人講起話來就是有很重的外省腔。
幸好她當警察的這兩年來,在訪查戶口時,常常得跟各種不同口音的族群接觸,無論是閩南人、客家人、原住民,還有那外省籍的老伯伯,所以,再難懂的腔調,她都可以聽得懂七八成。
更何況那個「殺」字講得那般咬牙切齒、清楚明白,想來這人一定是恨不得立刻把她切八段。
這讓她再抬高了眼睫,終於瞄到三個彪形大漢;就只是這麼一眼,她就被其中一人那冷冽且陰鷥的目光給嚇得全身一縮,再度陷入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媽呀!這究竟是個怎樣的世界?如果她已經死了的話,為什麼她的靈魂得不到安息?還在夢中讓人追殺?
她自認生平沒有做過任何虧心事,而且還在有了能力之後認養了兩個家扶中心的小朋友,照說應該要好心有好報才對,怎麼才第一次出任務就被搶匪給掐死?這下她偉大的警察夢不但碎了,還可能會成為眾人茶餘飯後的笑柄。
只是,人都死了,還會作夢嗎?
當她的意識再度回籠,耳畔出現的是一道嬌俏女聲。
「小林哥,你醒了嗎?醒了就把這藥喝下去。」
又是那種怪裡怪氣的腔調,幸好這個女人的聲音軟軟嗲嗲的,聽進耳裡會讓人身體酥軟三分。只是,小林哥是誰?是在喊她嗎?
她動了動雙手,感覺到那僵硬和酸麻的痛意。
「小林哥,你醒醒。」
她皺了皺眉頭,緩緩睜開刺痛的雙眼,燈影之下,她看見一張粉柔的小臉,頭上綁著碎花布巾,兩條粗辮垂掛在胸前,身上穿著暗藍色斜衿寬袖衣裳。
難道她還在作夢?怎麼這個女孩一副古代村姑打扮?
「太好了!小林哥,你終於醒了。」
那聲音著實激動。她用力眨了下眼,眼珠子溜溜地轉了兩圈,想看清楚自己到底是在地獄還是在天堂。
「我扶你起來吃藥。」說著,小姑娘的手扶住她肩頭,將她從地上扶坐起來,讓她靠坐在牆邊。
「……」她想開口,才發現喉嚨那燒灼似的痛,讓她根本發不出一丁點聲音。
「小林哥,你別急,你不要說話,我爹說你傷了喉嚨,暫時沒法說話。」
小姑娘有一雙狹長的鳳眼、細細的柳眉,留著兩條辮子,頭上繫著一條碎花布巾,唇角有著明顯的欣喜。雖然說話有個腔調,但是那樣的軟言軟語,似乎讓她稍稍減輕了身體上的痛楚。
這是一間簡陋的木板屋,四周堆滿稻草……還是雜草?還有一些老舊的竹簍以及堆積如小山丘的木柴。
此時,陽光從窗縫間透瀉進來,她微瞇著眼,腦袋一片空白。
「小林哥,我爹說你的雙手被折斷了,暫時不能亂動。」
她看著眼前約莫十一、二歲的小姑娘,確定自己並不認識這樣的古典小美人;記憶慢慢回籠,她想起來了,她被那個搶匪用力掐住脖子,所以她現在說不出話來是因為聲帶受傷了?
可是,她怎麼會在這?這裡又是哪裡?儘管她想問清楚,卻是什麼都問不出口。
既然有陽光,身邊也沒有牛頭馬面,那她應該不是變成孤魂野鬼,更不會是下了地獄,難道……她是上了天堂?
一連串疑問在她心裡激盪著,直到鼻問傳來一股刺鼻的中藥味。小姑娘把碗緣擱到她嘴邊,她看著小姑娘那盛滿擔憂的眼神。
「小林哥,你把藥喝了吧,大爺不是真的要你死,你何必要自刎呢?」說到這,小姑娘的眼眶濕了。
自刎?意思就是她拿刀抹自己的脖子嗎?不會吧,她一向都很熱愛生命,絕不會做出自殺這種事的。
低下頭,她想看看自己的脖子,脖子上卻傳來劇痛。「噢……」她悶叫了聲。
「小林哥,你別亂動呀!你的傷口很深,差一點……差一點……我以為你就……」小姑娘哽咽著,話說不下去了。
她看不見自己的脖子,卻看見了身上灰舊的袍衫上刺目的大片血漬;身體微晃了下,她這才感覺到四肢無法動彈,要不是有小姑娘的攙扶,她恐怕又會昏過去。
「小林哥,把藥喝了,這樣你的傷口才會好。我爹已經把你的骨頭接回去了,過幾天你的手就可以動了。」小姑娘眼巴巴的看著她,一臉的祈求。
看著那碗黑漆漆的藥,她想,反正自己已經死過一次,不差再死一次,於是忍著吞嚥的痛苦,緩緩喝下那苦不堪言的藥。
「小林哥,他們說你是奸細,是要來殺大爺的,可是我不相信。你真的是壞人嗎?」
小姑娘問她,那她去問誰呀!她也是一頭霧水、有滿腹疑問,只是無法說出口。
「我想你和大爺之間一定有什麼誤會,否則事情不會變這樣的。」
小姑娘憂傷的表情很逼真,嘴裡的藥也很嗆人,而她這一身古代莊稼漢的打扮,更像極了故宮展覽廳裡的服飾。
再也抵抗不了那昏沉的睡意,她再次陷入那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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雞啼、蟲鳴。
楚天雲被那一陣陣叫聲從深沉睡眠中叫醒。
哪來的雞?哪來的蟲?哪來這麼沒禮貌的人?真是吵死了!
眼皮還在掙扎著要不要睜開時,耳邊就傳來那又低又冷的聲音,害她嚇得只能緊緊閉著雙眼,繼續裝睡。
「他睡多久了?」
「大哥,三日夜了。」
「杜濤怎麼說?」
「說他能撿回一條命真是奇跡,那一刀已經劃破他的咽喉,本該一命嗚呼的。」
她拉長耳朵聽著。這樣的外省腔調,多聽那麼幾次,就不再感到怪異了。
「讓杜濤救活他。」
「大哥,救他幹什麼?這小子明明是楚家莊的奸細,他是來刺殺你的!」
閻河俯身靠近,盯著那微顫的眼睫。「我要永絕後患。」
強硬的聲音突然竄進她耳中,她一嚇,猛地張開眼,不意撞進一雙深不見底的幽暗眼瞳之中。
男人太過於靠近,那渾身冷冽的氣息害她一嚇,小嘴張得大大的,卻發不出聲音來,她彈坐起來,下意識將身體往牆邊縮了縮,感覺到原本僵硬酸痛的四肢似乎輕盈了些。
她認得這雙帶著狠勁的眼神。原來那兩支亮晃晃的利劍不是她在作夢,也不是她走進地獄之門,而是真實的在她眼前上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