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頁 文 / 黑潔明
人們不把她這種兼差小妹看在眼裡,也因此她的工作,讓她有許多管道,能聽到各種小道消息息,比對出正確的情報。當然她投資時也賠過,可是她從錯誤中學習,基本上,賺的還是比賠的多。
很快的,她從股市和房地產賺的錢,累積得越來越多,當錢越多,滾得就越快。
她早在二十三歲那年,就幫家裡還掉了千萬房貸。
但他不知道,他不可能知道。
就連她拿出那筆錢時,她爸媽都嚇了一跳,所有的人,都以為她只是在打工而己,不曉得打工也是可以學到很多東西的,不曉得兼差也是有分事情大小。
如今,她二十八歲了,存款雖然沒有上億,但的的確確,是有破千萬的。
她是個千萬富婆,但對面那個男人,卻擔心她還不出房貸,所以才提議和她買房子。
她懷疑如果當時她答應了,他也不會要求她搬出這裡,甚至不會和她收分毫利息。
或許他會?
她拿開手,看著天花板。
那男人可是隔壁那個討人厭的孔奇雲啊。
但,天啊,她真的知道孔奇雲是什麼樣的人嗎?
忍不住的,渺渺再次呻吟出聲,重新用手遮住雙眼。
可惡,看來,她今天晚上,不用想可以好好睡上一覺了。
第5章()
長屋裡,紡車整齊劃一的排放著。
兩牆對開的高窗,讓室內光線充足,上百位織娘女工,坐在木製紡車前,右手搖,左手紡,專心一意,將絲紡成線;另一些,則熟練的織著布。
在長屋的最後方,有一高腳方桌,其上堆著數卷不同的布料,有對龍對鳳的織錦,也有各色絢麗的絲絹。
一著純白深衣的女子,站在桌邊,翻看著各式布料,低聲交代身邊衣匠。
驀地,一名丫鬟,匆匆從外行來,穿過紡車織機旁,來到桌邊。
「荼蘼姑娘,凌陰已全數完工,公輸師傅請您回府驗收。」
站在桌邊檢查衣料的女人,抬首看著前來通報的丫鬟,道:「知道了,告訴師傅們,我馬上回去。」
丫鬟朝她一福,便轉身離開,前去傳話。
荼蘼轉向一旁等待製衣的工匠們,道:「我剛說的,可都記下了。」
「是,都記下了。」
「家裡今年夏衣,就用我剛挑選的這些布料。另外,爺的深衣,領、袖、襟、據等處,皆以純采鑲邊,繡樣別用金銀絲線。」
「但,荼蘼姑娘,金銀絲線,才顯其貴啊。」一名衣匠忍不住建議。
「金銀刺眼,太過招搖,憑添惹人議論。」她淡淡道:「爺非官家,不需太過華貴,師傅們用同色絲線,巧工細繡菱紋采邊便成。」
原來是這考量,金銀的確刺眼,近年城裡多有商家如此,但細想下來,多了確實是俗而不雅。
「是,知道了。」衣匠垂首,恭敬的欲親送她出門。
「師傅留步,您忙吧。」荼蘼蜿拒了衣匠們的送行,自行轉身穿過長屋走了出去。
衣匠們知道她的性子,便也任她自己離去。
荼蘼出了鐵家的作坊長屋,一進入屋外廣場,便看見工匠們在竹竿上曬著脫膠漂白的絲帛,有些人在不遠處,在大缸裡重複浸染著布料,將其染上各種不同的色彩。
風中,瀰漫著刺鼻的味道,讓她聞之欲嘔,就算已經來過無數次,她還是很不習慣那些染料的味道。
不自覺的,她握住了腰間的香囊,強忍著不適,終於走到作坊大門。
車馬,早等在門外。
「回鐵府。」她上了車,交代車伕。
車馬轤轤的離開了作坊,她才鬆了口氣。
十年前,她剛來時,鐵子正經營家業的角度就已甚廣。
他是當世的傳奇,年少父母雙亡,家業一度衰敗至底,但他卻不曾放棄,是他一手將鐵家重新振興,在短短數年內,再成大業。
無論北方的犬馬牛羊、裘皮、筋角,南方的珠璣、玳瑁、象齒,東方的漁鹽、漆、絲,西方的竹、木、皮革、玉石,鐵家皆有經手。
他將南貨北運,北貨南賣,賺其利差。
從越地的田器、燕地的鎧甲、秦地的房舍、胡地的弓車,到鄭國的刀、宋國的斤、魯國的削、吳越的劍,他一樣投資經營。
更有甚者,如鑄器所需之金錫,染布所需之丹砂,他也不曾放過。
七年前,因為事業越來越大,光是購置底下龐大工匠僕傭的衣料,每年都是一筆極大的支出,所以他也開始插手紡織。
她清楚記得,當年她已來三年,卻如閒人一般,她非客非僕,身份尷尬,整天閒荒得緊。一日他來探她,剛巧遇上管事來報帳,她也只不過對他手中的帳多看了一眼,那男人便好奇開口詢問,她稱這筆支出太過,他聽了也不惱,反倒要她籌劃紡織作坊。
她吃了一驚,以為他只是說笑。
誰知,翌日一早,她屋外便已有工匠僕傭候著,說是爺要他們任她這年方才十三的小姑娘差遣,建置作坊。
那時,才知他是認真的。
刺鼻的氣味,徘徊不去,她怔忡的瞧著窗外街景,將香囊湊至鼻端嗅聞,清雅的香氣,緩緩取代了那刺鼻的味道。
當年,因為太閒,所以才接下作坊的籌劃,另一方面,卻也是想證明,她並非廢人一個,齊商之後,絕不會比楚商差。
可出了鐵家的深宅大院,接觸了外界,插手了他的事業,才知曉,鐵子正,不是普通的楚商。
他的才智與氣魄,是她遠遠不及的。
那一年,她成功的籌辦了紡織作坊,但也因此清楚認知到,他的格局與層次,和一般商人根本不同,無法比擬。
她的成功,讓他逐漸將鐵家內務交與她處理。
這些年,她盡心盡力的在鐵家幫忙,跟在他身邊,學他處事之法,習他如何經商。
她是長女,是刀家巫兒,總有一天,爹娘會來帶她回家。
屆時,她習得的,都終將對刀家有所助益。
屆時,她也能如他一般,振興家業。
車馬輕輕搖晃著,她閉上雙眼,小手捏緊了那布制的香囊。
原本,這些年,她一直是這般想的,直到三年前,她始終懷抱著如此希望……
三年前——
「爺,荼蘼姑娘在作坊昏倒了。」
原在廳裡議事的男人一愣,站了起來。
「人呢?」
「已送回房裡。」
聞言,他交代幾位管事,「今天就到這裡,你們都去忙吧,若有事再行回報便成。」
「是。」管事們一同應答。
他未等眾人離去,立刻朝後屋走去,邊問來通報的管事:「派人請大夫了嗎?」
「請了。」管事垂手跟在他身後。
鐵子正大步穿過七拐八彎的迴廊,來到荼蘼所居小院。
她的房門半敞,丫鬟才剛端了水出來,見到主子親自過來探看,嚇了一跳,差點把水灑了。
「荼蘼呢?」他手一伸,幫她穩住了水盆。
小丫鬟死命端著水盆,緊張的結巴道:「在……裡頭,大……大夫正在替姑娘把脈……」
他一待她握穩水盆,便鬆手往門裡走去。
這屋不大,房室皆小,是給孩子住的,他曾要替她換大些的屋舍,但她卻堅持要住在這兒,說已經慣了,不願換。
就連要配給她的隨身丫鬟,她也全數婉拒,只讓人每日來打掃。
她說她非千金,亦非嬌客,不讓人隨身伺候,就算他硬是派人過來,她也不讓丫鬟多做雜事。
起初,知她性子拗,怕她認為丫鬟是他派來監視她的,而覺得不自在,他也就投有勉強。
他一直以為她終會適應這裡,放鬆心防,但無論他如何做,她卻始終不曾鬆懈過。
他交代她的事,她從沒誤過,一次也不曾。
但她不和人交心,不同任何人閒聊,她來到這裡已七年,卻無半個知己,也沒有可以說話的人。
她只是沉默的跟在他身邊做事,伺侯他、協助他,數年如一日。
他穿過小廳,走入她房裡。
大夫坐在床榻邊,正替她把著脈。
那個頑固的女人,躺在床上,鵝蛋的小臉,蒼白如雪。
見到他,大夫一愣,收回了把脈的手,和他微微領首。
「鐵爺。」
「公孫大夫。」他行至床榻邊,低問:「她還好嗎?」
公孫大夫起身,微笑安撫道:「還好,荼蘼姑娘只是心火稍旺,氣血兩虛,大約是這幾日沒睡好,加上作坊染料的味道太嗆人,她才會一時氣窒,我開些方子,您讓她多歇息兩日,服用數帖,自會痊癒。」
「作坊染料太嗆?」有嗎?他不覺得啊。
始終在一旁候著,從染房跟回來幫忙的織娘聞言,上前解釋:「荼蘼姑娘嗅覺頗為靈敏,一向不喜染房味道,過去也曾因此感到身體不適。」
鐵子正一怔,臉一沉,低叱:「怎沒人和我提過?」
沒見過主子發脾氣,織娘嚇了一跳,慌忙低下頭,結巴了起來:「我……奴……奴婢……我……」
織娘嚇得語不成句,倒是床榻上原本昏厥的人,轉醒過來,開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