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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決明

    她怔在原地,秦關察覺她的到來,側首覦她。

    秦關愛妳,如果妳也愛他,那皆大歡喜;如果妳不愛他,只當他是兄長,跟他說清楚,不要佔據他心房的空缺,不順意愛他,又讓他無法去愛別人。公孫謙的話,在此時此刻一再迥響。不對不對……沒有這回事,朱子夜,不要胡思亂想。

    「……謙哥跟妳說了什麼?」原本,要追著朱子夜出來的人是他,公孫謙阻擋下他,堅持自己與朱子夜談談。他心裡知道公孫謙會說出傷人的實話,在朱子夜甫受情傷之時,和她說這些不過是在傷口上撒鹽,於是,他擔心她又哭了,便守在馬廄,等她過來。

    看見她雙眼又被淚水洗滌過後的微紅,他微皺眉心。

    「沒說什麼呀……就、就是告訴我,我和他還有機會當兄妹這一類的吧……」

    實際上,她忘得差不多,滿腦子只剩下第十一個打擊存在。

    「我送妳回牧場。」

    「不用啦……我一個人沒問題的。」

    「我送妳回去。」他很堅持。他不放心現在的她,孤孤單單一個人騎著暴暴,失神落魄地回家。

    秦關真要拗起來的話,誰也勸不退。

    「好吧,我們哥兒倆一塊兒花光一千兩,速度也比較快。」她除了點頭,也沒其它法子。

    他牽出暴暴以及另一匹黑馬,她接過暴暴的韁繩,與他一前一後走出大門。

    「關哥,我們去喝酒,好不?」她停下,驀地回頭與他說道。

    「藉酒澆愁愁更愁。」他不同意這種消極做法。

    「沒有要澆愁啦,只是想喝一點暖身嘛。」喝酒,是為了要花錢,肩上的銀兩越輕鬆,心情也會越輕快吧。他不相信她這套說詞,她向來不特別愛沾酒,若非情緒欠佳,又為何會突然提出喝酒建議?

    不過,他沒有拒絕,默許她的提議。

    第6章(2)

    朱子夜挑了南城最豪華的大酒樓,一踏進去,便先付清幾百兩,要夥計送上樓子裡最貴的酒來,再點些高價菜色來當下酒菜,能將鮑魚當花生米在猛吃的人,放眼望去,除了朱子夜,不做第二人想。

    她豪氣牛飲掉一大碗的蜜林酊酒,醇液滑入喉頭的瞬間,是不適應的熱辣,她輕咳幾聲,抹去唇邊殘汁,配口鮮鮑魚,繼續灌。

    「這樣喝會醉。」他要阻止她,被她一手撥開。

    「我們以前拚過酒,記不記得?」她想起了這條往事。

    「嗯。」他頷首。

    「我酒量比你好。」她哩腦嘿直笑。

    「那回,妳吐了我一身。」還發了一夜酒瘋。有人醉起來,會傻笑、會昏睡、會唱歌跳舞,她麻煩多了,吵著他替她磨墨,她要寫信,真替她取來文房四寶,她連筆桿都握不牢,筆鋒沒蘸上墨,倒是她的小臉先蘸滿了。

    「我有跟你道過歉了嘛,你怎麼還記仇呀?」小鼻子小眼睛的。

    「不是記仇,只是記牢罷了。」關於她與他的回憶,他忘不掉。

    「我都忘掉那次為什麼咱哥兒倆會這麼有酒興。」她轉眼又喝掉半碗,酒的辣甜,麻痺掉口腔對它的排斥,逐漸變得順口。

    「妳不知從哪兒拿到一大壇奶酒,連夜趕來要我陪妳一塊兒嘗嘗滋味。」那時她神神秘秘的笑容,拉他進房,關門落閂,悄聲說別讓旁人知道,她要與他獨享。

    「呀……對,奶酒,那可是用十一斤牛奶精釀出來的好東西,有人送了兩壇給我爹,我馬上污走他一壇,哈哈。」奶酒,酒色清澄透明,口感醇香,有著一股香奶味,甜甜辣辣的,嘗起來新奇又好玩,滋味相當好呢。

    「妳還吵著要和我喝合晉酒。」

    「有嗎?」有這回事嗎?朱子夜對那次的印象……實際上並沒有太深刻,因為,後來只剩一片空白記憶,她干了哈好事壞事,她全記不得了,只知道隔天醒來看見秦關一臉深沉,表情是她不曾見過的……嚴肅,直勾勾瞧著她好久。

    「有。」幾杯黃湯下肚,她的醜態都露出來了,惡霸地強挽著他的手,說這樣喝才有趣,她時常看見牧場裡的人都是這麼做的。

    「……這可真糟糕。」她乾笑。合晉酒,是新婚之夜的夫妻交杯酒耶!她怎會做這種蠢事呀」酒呀酒,害人不淺。

    「那……你有喝嗎?」秦關沉默的表情,讓她額上冒出冷汗兩顆。這表情,就是「有」「別當真別當真!你不說我不說,全天下沒人知道這回事!咱倆就悄悄忘掉它吧。」她趕忙拍拍他的肩,安慰當年慘遭她強逼的可憐男人。

    就在剛剛!一灶香前的「剛剛」,還同他勾肩搭背說要一塊兒湮滅往日證據的傢伙,喝掉兩瓶蜜林酊酒之後,重蹈覆轍,一碗滿滿的酒塞進他手裡,纖臂纏過來,標準喝交杯酒的姿勢已經準備好,她白牙咧開開,雙頰火紅鮮艷,眸子迷濛矇矓,滿身酒味,端捧著碗,溢出大半酒液,弄濕他與她的腕袖。

    「來!干!」小酒鬼豪邁爽快,喳呼著要他乾杯。

    「……」秦關一點都不意外,她的酒品自小到大沒長進過。

    咕嚕咕嚕咕嚕,呀!

    她灌完自己手上那碗,倒在他臂膀上呵呵傻笑,吁出的氣息混有酒香,吹拂在他頸間。

    「夠了,別喝了。」他拿走她手裡見底的空碗,正要招來夥計收拾一桌狼藉,她卻迥光返照地彈坐而起。

    「你那碗還沒喝!要乾杯!一定要乾杯!不乾杯就是不給我面子!不當我是哥兒們!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是不是胤是不是呀!」她口齒不清,又拗得教人無言以對,想與一位彷彿浸過酒池的醉鬼講道理,全是枉然,若不順她的意,她會大吵大鬧。真想讓她自己清醒時看看這副醉樣,偏偏她每回酒退,不記得的事都當它未曾發生過,徒留他一人,記得憊牢。

    當年,她不只逼他同喝合晉酒,還像只睡眼惺忪的貓兒,伸出粉軟小舌舔去他唇邊酒液,吮至他的唇問,四唇相貼,啄著觸著,又嫩又紅的豐唇沾滿奶酒的香醇,卻比奶酒滋味更好、更教人沉醉。他並不願意在她意識混沌時佔她便宜,那太小人,可她太溫暖、太甜美、太迷人,他終究是無法抗拒她的撩撥,密密吻住了她。

    這件事,他沒說,就算說了,她也不會承認,還會要他快快忘掉它。

    敢做不敢當,這五個字,最能貼切形容她。

    「好,我喝。」他只想快些讓她安安分分坐下,便順應她的耍賴,仰首灌酒,她的手掛在他肘際,小臉仰抬,蒙然覦他,直至他將酒碗倒置,裡頭滴不出半點酒,她滿意地搖頭晃腦,唁咕笑著。

    這一次,她沒有吻他,癱在他懷裡打酒一隔,他有些失望,她安靜不到一盞茶時間,開始唱起趕羊曲兒。

    「軟綿綿的小白羊像團雲,像團雲,低頭吃草抬頭吃草,嘿唷嘿唷嘿唷!小姑娘帶馬鞭,趕著羊兒回家去,小白羊不聽話,幾隻跑東幾隻西,嘿唷嘿唷……」她音量真不小,以為這裡是寬闊大草原,歌聲暸亮,想從山的這端唱到山的那端,但這兒是酒樓,週遭全是客人,秦關承受數道嫌吵的指責目光,不待酒樓夥計趕人,他自己就要識趣走人。

    趕羊曲兒唱到最高潮,羊兒一隻一隻跑光光,小姑娘朗聲求救,情郎該要出場救美,有一個高音飄上去,整首曲兒才算唱入精髓,他懷裡小醉鬼扯開喉,像只嘯月的幼狼!

    「好哥哥呀快捉羊,美麗妹妹眼淚擦呃嘔嘔嘔嘔-」

    很遺憾,高音沒上去,清高的天籟破掉,連帶嘔出一堆高價的蜜林酣酒、鮮鮑魚、醉蝦、牛肉,只是它們已非端上桌時的色香味俱全……

    她真會挑,挑了一個將蟯首緊貼他胸口的姿勢才吐,所以,穢物全吐在他衣襟裡。

    夥計很體貼地詢問他,要不要乾脆要間上房住下,順便打理他一身狼狽。

    朱子夜醉成這樣,今天也別想上路回牧場,他不想冒險讓她酒駕摔馬,於是,便麻煩夥計帶路。

    「請給我一盆溫水。」秦關在夥計退出房門前要求。

    「我知道,馬上來。」任憑誰都看得出來,這位男客多需要好好清洗自己。秦關將朱子夜擺上床,她小嘴裡唧唧哼哼不知說些什麼。他動手褪去被弄髒的衣裳,丟進一旁竹簍裡,一回頭,猛然看見她差點滾下床榻,他快步上前護住她,她翻身,又滾回床榻裡頭,他坐在床緣,避免她危險。伶俐夥計送來溫水,貼心多準備一套乾淨舊衣裳。「客倌,您若不介意,勉強先穿我的吧,雖然是舊衣,但是乾淨的。」

    「謝謝你。抱歉,給你添麻煩了。」

    「不會不會,開酒樓的,哪會怕客人喝醉?這算是小狀況而已呢。」夥計帶著笑,離開時不忘為客人關上門扉。

    秦關開始打理自己,眼下的情景,與當年真相似,弄出一團混亂的她,癱軟睡死,留他一個人收拾善後,不過,千萬別像當年還有後續發展,她最好能一覺睡到天亮,千萬不要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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