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頁 文 / 夏洛蔓
日子,在無憂無慮如溪水般輕盈地流過,倪安琪與羅秉夫一同度過聖誕節,一同在夜空下,向遠處煙火倒數計時迎接新的一年。
這個冬天,很溫暖。
「老頭子、阿健——看看我的新舞衣。」倪安琪從三樓直衝一樓,奔向羅秉夫的工作室。
他手上拿著小工具,聚精會神地調整客人送來的鋼筆筆尖,無暇理會她在耳邊又叫又跳。
「哇——性感!」坐在前面櫃檯的阿健倒是很捧場的吹了聲口哨。「穿這樣不冷嗎?」
這句話引起了羅秉夫的注意,他轉頭看向倪安琪。
她穿了套粉紫色中空低腰的肚皮舞舞衣,舞衣上綴滿了叮噹作響的金屬片。
上半身的布料只夠包覆住她雪白挺立的胸部,露出一大截纖細的腰身,肚臍下方則是緊緊地裹住她的渾圓俏臀,長髮流瀉而下。
「一點都不冷,跳完舞還會滿身大汗呢!」倪安琪秀一小段舞蹈,搔首弄姿,擺弄著水蛇腰,鈴鐺聲隨之飛揚響起,整個屋裡瞬間光采四射,熱氣逼人。
「這個週末我和幾個舞蹈老師要出國去參加肚皮舞大賽。」她轉向羅秉夫。
「如何?」
「不錯……」如此性感火辣的裝扮,令他不好意思直視。
「只是不錯?」她又在他面前旋了一圈,對這樣的評語不甚滿意。
「去套件衣服吧……」他窘困地說。
「你臉紅了……」她故意逼近他,細看他薄薄的耳。
他輕咳了聲,繼續工作,假裝沒聽見她說的話。
他發現她纖細歸纖細,身材卻是凹凸有致,曲線完美,他是男人,躁熱是生理的自然反應,並非害羞。
「可惜你們不能一起去看我比賽。」她喪氣地垂下肩膀,不過,很快又打起精神。「不過,只要我們抱回冠軍獎盃,各方邀約肯定如雪片般飛來,到時候你們再來看我們表演。」
「沒問題。」阿健一口答應。
「喂,你咧?」她推推羅秉夫。
「好啦……」他還是不肯看她。
「那我要把舞衣換下來嘍……」
「快去。」他急催,莫名地產生佔有慾,不想她在阿健面前穿著如此裸露。
她叮叮咚咚地又跑上樓。
這時,羅秉夫才回頭瞄了她一眼。
他注意到她後腰有幅比手掌略小的刺青,只看得見的上半身是個長髮女孩的側臉,另一半沒入舞裙中。
他不禁好奇,她為什麼刺青,整幅圖刺的又是什麼?
「老闆……」阿健出聲喚他。
「什麼事?」他收回思緒。
「你跟小琪……」阿健暖昧地擠了擠眼。
「只是朋友。」他簡短地給了阿健想知道的答案,隨即正色,將注意力拉回工作。
「看得出來小琪很喜歡你。」阿健不像姚怡慧那樣中規中矩,好奇又不敢問。
「你不心動?」
「你心動?」羅秉夫反問阿健。
「當然心動啊,天天見面,她又活潑可愛、美麗大方,怎麼會不心動?不過,小琪對我沒感覺,心動也沒有用。」阿健爽快地回答道。「而且我有女朋友的,心動也不能行動。」
「對我來說,她只是個妹妹。」羅秉夫淡淡地說,說給阿健聽,也像再次對自己告誡,對倪安琪的關心完全出自於兄妹之情。
「很多情侶都是從乾哥哥、乾妹妹開始的喔!」阿健很看得開,自己沒機會倒不介意替他們倆牽牽線。
「我不可能。」他斬釘截鐵說道。
「可惜……」阿健歎了口氣。「難怪小琪老是說她的男人運不好。」
羅秉夫沒應答,但心卻為阿健的話而揪起。
第7章
為了這次肚皮舞比賽,倪安琪不僅努力練舞,也為了保持體力拚命吃。她說,跳肚皮舞要是有肉才好看,而她的體質本就不易發胖,想長點肉得比別人吃更多的量。
她經常在家穿著短薄的舞衣跳舞,跳累了就粘到羅秉夫身上吵說肚子餓,並不知道對他而言是如何嚴峻的考驗。
晚上睡覺時他不能關門,這女人又老是不設防地往他房裡鑽,他不知警告過她多少次,她不長記性,轉個身,有個什麼事急著要告訴他便又冒冒失失地闖進來,念她,她還扁嘴怪他老古板,讓他哭笑不得。
他不是古板,而是希望她記得男女有別,要保持點距離,要保護自己,不是每個男人都經得起這種試煉,也不是每個男人都懂得尊重女性,萬一哪天他不在她身邊,沒辦法照顧她——
近來,他時常感到煩躁,腦子裡有兩股勢力對峙著、衝突著,他其實清楚為了什麼。夜裡,一顆心彷彿萬蟻啃咬著,陣陣疼痛,再也做不到心如止水,所以備受折磨。
清晨,倪安琦溜進羅秉夫房裡,輕輕地在他耳邊說話。
「嘿……我要出門咯……」她要去機場了,儘管人還在這裡,卻已經開始想念他。
不想吵醒他,倪安琦只是趴在床邊靜靜地凝望著他,唇瓣漾著笑容,迷戀地以目光巡視他的五官。
這份愛,既甜蜜又難熬,既感到幸福也感到心酸。
她好像愈來愈貪心了,知道他疼她,還想知道他為什麼疼她、為什麼寵她,對她到底有沒有一點男女之間的喜歡?
她不只想待在他身邊,還想長長久久,長到一輩子那麼久
但她又擔心自己太過濃烈的情感令他為難,為難自己無法用同等的熱情回應她,能給的不是愛情。
倪安琦的心彷彿在半空中蕩著,搖擺著,忽而前進,忽而後退,滿滿的愛意無處抒情,就要超載,就要溢出。
羅秉夫接近清晨才閉上眼,尚未熟睡,察覺床邊有動靜,緩緩睜開酸澀的眼。
「啊……吵醒你了……」倪安琦頑皮地吐吐舌頭。「我要出門去機場了。」
「要不要送你去?」
她搖頭,溫柔地應道:「不用啦,你繼續睡吧,我到舞蹈教室跟同事會合一起搭車到機場……」
「嗯。」他困乏地閉上眼。
她剛洗過澡,身上淡淡的薰衣草香味和那太過輕柔的聲調令他心神蕩漾,他得您神專注於調整氣息,才能抗拒這太過親密的距離。
倪安琦以為他又睡著了,看了他好一會兒,直到和同事約定的時間將至,才依依不捨地起身。
「喜歡你……」起身之後,她隔空對著他好輕好輕地低喃了一聲。
即使他已入睡,根本沒聽見,倪安琦仍為此微笑了。
終於說出口,如釋重負。
羅秉夫聽見她踮腳下樓梯的聲音,睜開眼,怔怔地望著天花板好一陣子。
胸口熱烘烘的,再也沒有睡意。
霍地,想起雪兒。
他是在奶奶開刀住院時認識了數度進出醫院的許雪瑩,當時他已經知道她的病情,然而,她的開朗與勇敢仍舊吸引了內斂沉穩的他。
還記得奶奶出院那天,雪兒送他們到醫院大門口,她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聲:喜歡你「,而後笑著對他揮手說再見。
之後他回到醫院看她,她說,她沒談過戀愛,他是她第一個喜歡的男生,因為生命隨時可能結束,告訴他只是不想留下遺憾,然而,他卻無法漠視她的感情。
不知道是不是安琪給他的感覺跟雪兒太像了,以至於產生移情作用,他很困惑、很苦惱,不知道該如何自處,如何處理這份情感。
他曾答應雪兒,這一生,他的心裡只留有她一個人的為止;如今,他卻對安琪動了情,對自己背棄了承諾產生罪惡感,所以只能逃避,只做鴕鳥,假裝感覺不到兩人之間的變化。
他是個懦夫,不能面對也不願放手。
糾結的情緒令他無法再安然睡下,索性起身下樓,取出紙筆,開始練字。
沒多久,門鈴想起。
他抬頭看向牆上的鐘,才七點,不是姚怡慧上班的時間,倪安琪也應該已經到了機場。
他起身去開門,意外地看見許冰瑩。
「怎麼……」前幾天她才來過,帶了些季節水果。
「秉夫……」許冰瑩喊了聲,隨即眼眶泛紅,往前踏了一步,似乎要偎向他尋求慰籍。
羅秉夫下意識地往後退。「發生什麼事?」
許冰瑩望著他許久,才囁囁嚅地開口道:「我夢到雪兒了。」
「雪兒?」
「雪兒在我夢裡哭著,說你已經忘了她。」
他驚愣住,無法動彈。
「我問你,你是不是愛上那個安琪了?」
「我——」他張口欲言,卻說不出否認的話。
「我就知道……」許冰瑩痛苦地瞅著他。「雪兒也一定知道了,所以她才會出現在我的夢裡向我哭訴,說你忘了她——」
「我沒有忘記她,從來沒有……」羅秉夫沉痛地說。
「那你立刻叫她搬走,當初你不是跟我說她只是暫住,為什麼一住住了半年多?」一向文靜的許冰瑩突然有些歇斯底里。「你這樣怎麼對得起雪兒?」
他低下頭,沉默了。
「你知道雪兒有多愛你,為了不讓你擔心,開刀的時候也不肯我們通知你,她忍受多少寂寞,凡是都以你為重,凡是都先為你著想。她計劃著手術成功後要給你一個驚喜,計劃著你們結婚後要生幾個孩子,她一心一意想和你白頭到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