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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頁 文 / 樓雨晴

    「那你知道這個男人的過去嗎?媽是為你好!」

    要是真的為她好,不會遲了這麼多年才來關心。「如琛什麼過去讓你不滿意了?」

    心知不說清楚,她是不會死心了。宋藝芸歎氣——

    「那你知道,他是那種為了錢出賣自己、出賣尊嚴的人嗎?」

    。

    夜,很深了——

    母親什麼時候離開的,她完全沒注意,抱膝蜷坐在冰冷的地板上,腦袋空得幾乎無法思想,因為一思考,尖銳的心痛會讓她疼得難以呼吸。

    「我曾經,花錢買了他—夜。」

    母親的話,片片段段交錯腦海,原來,他有這樣一段過去。

    最初認識他時,她便覺得那雙沈鬱的眸心深處,藏著太多的秘密,卻不曉得他隱藏的,會是如此沈重、壓得他透不過氣來的過往,難怪,他總是不快樂。

    「當時他應該才十七歲左右吧,是個很俊秀的少年,他的外貌有這樣的條件,會出現在那種地方並不奇怪。那時,你爸爸很傷我的心……你知道的,我那時恨死男人了,只想報復。」

    對,所以媽也玩男人,玩得比爸爸更狠,這她早知道了,也懂得媽媽如此恨的原因。

    原本,那是個平凡的小家庭,她也不是什麼出身豪門的千金小姐,一家人安穩度日,生活過得平平靜靜,那是在她九歲以前的事。

    後來,國家徵收土地,規劃中有岳家祖產,他們家一夕致富,然後,就什麼都不一樣了,可以共患難的夫妻,不見得能夠共富貴。

    後來,父親玩出問題,被偷情對象的丈夫砍死在那個女人床上,此後,母親言行更為極端,以她當時偏激扭曲的心態,不難想像她會對如琛做出什麼事……

    「他胸前……那個疤……」她聽見自己顫抖的聲音。

    「是我留下的,用香菸。」

    如果眼前的人不是她母親,她幾乎要一巴掌揮過去。

    她花錢,需要對方驅逐寂寞也就算了,不能好好對待人家嗎?

    她知道母親心裡有怨、有恨,可那不是范如琛欠的,他何其無辜,為什麼要承受這種羞辱?

    這樣傷害一個十七歲的少年,母親讓她覺得好變態!

    淚水一道又一道,止不住地急湧。

    「後來聽說,他再怎麼喝酒到吐、喝到進醫院,都不肯跟客人過夜。我想,是因為我的關係吧……我承認事後也很後悔,對他也不是沒有愧疚,可是他不是完全沒有責任,是他願意為了錢出賣自己在先,這樣的男人,你還能跟他在一起嗎?」

    為什麼不?如果可以選擇,誰又願意出賣自己、出賣尊嚴任人踐踏?

    她完全不懷疑,他會這麼做必然是為了琤琤和范大哥,他是那種為了保護家人,賠上自己的人生都義無反顧的人。比起他別無選擇的悲哀,那些拿錢踐踏他人尊嚴的人,更可惡!

    「即使走過一段孤單的成長路程,我都不曾這麼想過,但是現在,媽,你知道嗎?我從來沒有一刻,這麼希望你不是我母親。」

    她只記得,自己最後說了這句話,便再也不肯看母親一眼。

    可是,母親至少說對了一點,這一段往事讓他如此難堪、如此屈辱,她光是聽著,心臟已經痛得無法負荷,他要怎麼辦?怎麼面對她?那個人,畢竟是她的母親,他能夠完全不介懷嗎?

    如琛、如琛,你現在,到底是怎麼想的?你——會怨恨我嗎?是我讓你在好不容易埋藏了這一切後,又赤裸裸地挑開——

    她好怕。明明,等待到盡頭,已經看到一絲曙光了,卻又硬生生被打散,她真的很怕,伯這一回她會不得不放棄……

    第9章

    驚醒她的,是口袋裡的手機鈴聲。

    那是上個月,他陪她去買的,刻意挑選和他同款不同色的機型,當時,她口頭上故意虧他:「我們這樣是拿情侶機喔。」

    他神情有抹不自在的窘意,向竊笑的服務人員詢問門號細節,從頭至尾沒有反駁她的話,於是她決定當他是不好意思地默認了。

    接起手機,另一頭是他溫淺的聲音。「醒了嗎?」

    她仰眸,才發現自己坐了一夜。

    她移動身體,雙腿僵硬得幾乎沒有知覺。

    「嗯,剛醒。」一發聲,才感覺到喉嚨好痛,沙啞得連她都認不出來。

    「怎麼了?」另一端傳來他關切的詢問。

    「剛睡醒,可能昨天沒蓋好被子,有點感冒了。」

    「是這樣嗎?」他回應得極保留。「沒其他的事?」

    「沒有……」拜託,能不能不要再問下去了?她現在真的沒有力氣,編織不出完美的謊言。

    「那麼,晚點過來我這裡一趟,可以嗎?我有事跟你說。」

    她不經意抬頭,望見鏡中自己的模樣,紅腫的雙眼、痛啞的嗓子、憔悴得像鬼的糟糕臉色……

    「不要!」她不要這樣的自己被他看到。「晚、晚幾天好嗎?我想陪陪我媽,過兩天再去找你。」

    就算要說,能不能再晚一點,給她多一點的心理準備?說她逃避也好,她真的不想現在就面對。

    他靜默了下。「好,我等你。」

    掛了電話,她整個人虛脫地倒向床鋪,將臉埋入枕被問。

    原本獨享的床被,前陣子多放了一顆枕頭,指腹碰觸到一根髮絲,不是她燙鬈的長髮。黑色短髮,那是如琛的……

    淚水再度洶湧而出,她將臉貼著滿是他氣息的枕間,無聲痛哭。

    之後,她染了場重感冒,一連三天的高燒不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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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次見面,是一個星期之後的事了。

    「你看起來不太好,不是說小感冒而已?」范如琛打量她,那過尖的下巴令他眉心不自覺地蹙起。

    「不要皺眉。」溫柔的指腹輕輕撫平其間的皺摺。「我不喜歡你皺眉。」那會讓他看起來太憂鬱,像是被重重心事壓得透不過氣來的樣子。

    他沒如那一日下午般倉皇避開,放任自己最後一次感受她的溫柔、她的深情。

    「你那天說,有什麼事要告訴我?」

    他閉了下眼,再張開。「沒什麼,只是想跟你說聲謝謝。」

    「就這樣?那為什麼……扯到琤琤和阿生?」

    「你為琤琤所做的付出,大家都看得到,她今天的幸福,是你間接給的。我只是想送點謝禮,先問你需要什麼。」

    只是這樣嗎?是她想太多,她又自作多情了……

    「我最想要的是什麼,你會不知道嗎?除非你可以把自己給我,否則又何必問。」

    他別開眼。「我三年前就說過,這是兩回事。」

    「可是我以為、我以為這幾個月、我們……你至少有一點……」有一點動心,不是嗎?否則為什麼要抱她?用那麼溫柔的方式吻她?

    「我以為,這是你要的,但是最多,也就這樣了。」再多,他無力給,也給不起……

    對,那一夜她是這樣說過,可是他如果無心,為什麼這段時間要給她這麼多情意溫存的錯覺?害她以為……他知不知道這種存心要人的行為很可惡!

    「只因為我要?只因為我要,你就拿自己來回報?范如琛,你當自己是牛郎嗎?連——」氣極之下的話一衝出口,她就後悔得恨不能咬爛自己的舌,尤其是看見他蒼白僵硬的神情之後。

    「你要這樣想,我也沒辦法。」他別過臉,生硬地吐出話。

    「你、你——」她又氣、又自責,但是更多的是對他的心疼。「對不起,我不是有心的……」

    「你沒說錯什麼,我的做法確實有失原則,是我該跟你道歉,如果因此讓你誤解了什麼,我很抱歉。」

    這一刻的他,好客氣、好疏離,無形間隔開一道防衛,她甚至覺得與他的距離比初識時更遙遠,遠到再也無法觸及。

    「你真的……對我一點好感都沒有?」被拒絕了很多次,相似的話也問了太多次,但是沒有一次,如這回一樣痛徹心肺。「想清楚,如琛,我要你想清楚,真心地回答我,我不一定每次都有勇氣再等下去……」

    說沒有太牽強,誰也不會信。

    「有。」他低低吐出。「你是一個極教人喜愛的女孩子,好感當然有,否則不會默許你在我生活中出入這麼久,可是那離愛情還太遙遠,我沒有愛上你。」

    他沒有愛上她。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她還要堅持什麼?

    努力了三年,都無法讓他動心,那段過往被母親揭開後,他更不可能再看她一眼了……

    現在,她的存在只會造成他的困擾吧?

    那一段過去,范大哥與琤琤必然不知情,以他的個性,應該是抵死也不願讓他們知曉,他所做的那些犧牲,會讓他們愧疚,一輩子良心不安。

    他多想埋葬那些難堪的記憶,而她一再說要愛他、給他幸福,可是卻是破壞他平靜生活的間接兇手,她怎麼還有勇氣再堅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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