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頁 文 / 董妮
那「三娘」二字,直喊得她骨酥體麻,但他言語間隱隱透露出盧家莊比不過乾坤門的意思,又令她憤怒。
只是她心裡也清楚,自家實力確實無法和乾坤門較量。
她說不出反駁的話,只得怒哼一聲,別開頭不看他。
「三娘,江湖事,江湖了。對於長沙幫、九幽門那些傢伙,你想怎麼做都無所謂,宮府手再長,也管不到你頭上。但有一句話卻是千古名言——民不與官鬥,你非江湖遊俠,你有家有業,做不到一擊之後,遠遁千里,你的親人朋友都在那兒,就算他們個個擁有一流高手的實力,朝廷千軍萬馬來攻,你當如何?」
忠言雖然逆耳,但她不是不講道理的人,兀自悶了半晌,嗔道:「你們只知讓我避,要我別找知府麻煩,但現在尋釁的是他,就算我肯揭過這筆梁子,人家願意嗎?」
「自然有辦法讓他同意。」
「什麼辦法?」
「你得先答應我,不尋知府碴,我才告訴你。」
居然威脅她,真想揍他兩拳,但好奇心又撓得她心裡發癢,盧三娘恨恨瞪他一眼後,語帶憾恨道:「我答應,你說吧!」
他從懷裡掏出一張紙給她。
「什麼——啊!」居然是知府公子近些年犯下的幾件大案,裡頭苦主、人證、物證都寫全了。她疑惑。「你怎麼有這東西?」
「打聽來的。」可見他今天多累。為了她,他只差沒跑斷腿。
「你想用這東西威脅知府,若他繼續找我麻煩,就告發他教子不嚴之事?」
「遠大的前程和一個死掉的兒子讓他選,相信他會做出正確的選擇。」柳照雪笑得很賊。
「真看不出來你這麼卑鄙。」她撇嘴。
「那你做還是不做?」
「當然做。」她又不討厭卑鄙,相反地,她很欣賞他呢!「不過我問你,若讓你見著知府公子犯案時的景況,你會怎麼做?」
「殺。」他冷哼,最恨姦淫婦女的惡徒了。
她展眉,從心底笑了出來,就知他不是畏怯權勢的小人。本來嘛,路見不平而不拔刀相助,枉費一身好功夫。
「我們走吧!」她甜蜜蜜地牽著他,哪裡像是要去解決麻煩,根本是要出門踏青了。
第5章
月黑殺人夜、風高放火天——
柳照雪和盧三娘並不想殺人,也沒意思放火,他們只是要去威脅一個知府,讓他揭過盧三娘的殺子之仇。
但這終歸不是什麼光明正大的事,所以才要選在三更半夜裡辦。可她……
「三娘,你下次要幹這種事,可不可以換身夜行衣?」他歎氣。她穿著一身亮白,真的一點隱密也沒有了。
「可以啊!三年後。」她睨他一眼。「你不會忘了吧?我還在服喪。」
「我相信盧大俠不會在乎你一晚上不穿喪服的。」
「我在乎。」況且,她那兩個戀妹成癡的哥哥,一聽她說要守孝三年,深恐委曲了她,忙不迭為她做孝服,到現在還在做,這些衣服她不穿怎麼辦?丟了嗎?多浪費。
「我聽說你在盧大俠靈前立下重誓,待盧大俠下葬後,便要尋遍江湖,找那柳照雪——咳,一較高下。」他卡了一下,自己說自己的名字,真不習慣。「你行走江湖,難道也要這樣一身重孝?不怕遭人側目?」
「他們看他們的,關我什麼事?」她行事從來不管別人眼光。「你很在意我的穿著打扮?」
「我在意會不會曝露行蹤。」他不想招惹一堆官兵追在他們身後。
她滿意地頷首,諒他也不敢管她。
「怕曝露行蹤,簡單。」她拉著他,輕功施展到極致,就像一道白光劃過天際。「我們動作快一點不就得了。」
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想不到她的輕功比他意料中還好。但是……
「錯了,知府大人的臥房在東面。」
「不早說。」
她有給他說話的機會嗎?
「到底是哪一間?」這庭院深深、樓閣掩映,真逛得她有些眼花了。
「我帶你走吧!」他說著,牽起她的手,為她領路。
「噯,你要怎麼威脅他?」
「把這份罪證放在他床頭,他要聰明,自然知道怎麼做。」
「他若不聰明呢?」
「咱們就每晚來逛一回知府衙門。」必要讓知府知道,他們有能力一劍殺了他,不動手不是怕他,是不想惹麻煩,真逼急了他們,來個魚死網破,看誰倒楣?
「真麻煩。」她有預感,知府不會太聰明,所以這種事不可能只做一晚,恐怕他們就要在這裡浪費光陰了。
「不麻煩,九幽門那群人還在城裡的一品居待著呢!咱們夜探衙門的同時,還可以順便監視他們。」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好事。
她越來越覺得他奸詐了,武功好,人又聰明。「柳二,像你這樣的人,我怎麼可能沒聽過你的名號?」
他一口氣窒住,差點從房頂上栽下來,她被連累,也是一個踉蹌。
「你不要說得好像自己是個老江湖好嗎?拜託,你連江湖都沒闖過。」他說。
她的臉不著痕跡地熱了一下。「我爹是個老江湖,我每天聽他說江湖的事,聽得都會背了。」
「那你知不知道編寫江湖十大高手榜的神通子喜歡喝什麼酒?」他斜著眼問。
她愣了下。「那麼私密的事,誰會曉得?」
「那麼我告訴你,神通子最愛三十年陳的女兒紅。」他就知道以盧封那種粗豪暴烈的個性,只會講江湖喋血、論武功強弱,對某些武林秘辛,盧封根本沒興趣聽,自然不會告訴他的兒女。「前年神通子過六十大壽的時候,整整收到一百八十七壇三十年陳的女兒紅,自那以後,此酒便絕跡江湖了。」
「這種事你都知道?你是包打聽嗎?」
「我是個鏢師,前年江湖人瘋狂買酒的時候,我還受托運過三十壇送至神通子府邸。」職業使然,他知道的江湖秘辛都可以拿來編一本江湖史了。「三娘,走過江湖的人,都不敢自稱瞭解江湖,何況只是聽聞的人。」
她不禁無言,江湖的水果然很深、很深。
他暗地裡鬆下一口大氣,終於將她蒙過了。
但這樣騙,能騙得幾時?她早晚要知道他的真實身份,他瞞她越久,當她發現他是「柳照雪」時,怒氣必會越盛,到時……他一想到她遺傳自盧封的暴烈脾氣,頭就大了兩圈。
若他去找神通子,請他將高手榜的排名改了,讓三煞劍直接坐上第五的位置……算了,盧三娘就是倔個性,讓她知道他幹了這種事,也許本來只是找他分高下,就要變成與他論生死,這樣更麻煩。
他心念百轉,都對解開眼前的困境毫無幫助,最終只得化成一聲歎——江湖虛名害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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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照雪和盧三娘坐在茶坊裡,聽外頭差役往來、週遭賓客碎語,都道昨夜有人夜闖衙門,知府大人受了驚,通令全城戒嚴,查找犯人。
他二人對視一眼,她剝了顆花生,丟進嘴裡。
「我就說知府不聰明。」她撇嘴,昨晚與他一起將知府公子的罪證送到知府床頭,希望知府明白事理,將其子之死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可惜知府不領情,他倆做了白工。
「沒關係,那種罪證我準備了十份,他一天不開竅,我就給他送一張,十張用完,再抄新的。」他早有心理準備。
「你可真有耐性!」若要她每晚玩夜探衙門的遊戲,連玩十夜,她肯定無聊死。
「即便遊戲的目的相同,過程也可以改變,天天想不同的點子折騰,只會有趣,哪裡會覺得不耐煩?」他笑容清淺,目光卻深沈得像隻老狐狸。
她不禁一樂。「好你個柳二,卑鄙、狡猾、奸詐、陰險,倒讓你佔全了。」
「謝謝。」他一派自得。
她朝天翻個白眼。「得再加一項,厚臉皮。」
他替她倒了杯茶,別具深意地問:「你捫心自問,你不想玩嗎?」
「我當然想玩。」她一口喝了半杯茶。「但想罵你的時候,我還是要罵你。」
他低聲咕噥著:「算了,好男不跟女鬥。」
「你說什麼?」她瞪眼。
「沒什麼。」他岔開話題。「你說要找柳照雪比武,打算怎麼找他?」
「去大鏢局等他。」橫豎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這倒是最直接的辦法。」雖然也很笨。
盧三娘瞪他一眼。「你以為我想守株待兔?我不知道柳照雪樣貌,不去他家等,要上哪兒找人?」
「你總聽過江湖傳言,對他有一定的認識吧?」
「柳照雪,江湖人稱『文癡武絕照雪寒』,傳聞他氣質冰冷、容顏如雪。按這樣說,他長相應該不壞,但我爹告訴我,柳照雪就是個無恥、混帳的下流胚子,他頭頂生瘡、腳底流膿、賊眉鼠眼、耳後見腮,長得要說多噁心,就有多噁心,所以……我不知道誰說的正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