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頁 文 / 董妮
「你——」盧大氣死了。「總之,這件事你別再管了!我找你就是要通知你,最近你不要外出,一切等風頭過後再說。」
「大哥想怎麼處理這件事?」
「這點你不必擔心,我自有辦法。」
盧三娘冷哼一聲,轉身往外走。其實不必問也知道,盧大肯定是要給知府大人送錢,請對方高抬貴手放過她。
但她根本不以為自己有錯,為什麼要盧家的人服軟?就因為對方是官?
這種只論權勢、不講公理正義的事,她是不會認同的。
知府大人要想找麻煩?哼,先問過她手中的劍再說!
至於柳照雪,他當然不會留下來陪盧大歎氣,盧三娘前腳一走,他後腳就跟上去了。
盧三娘看他跟屁蟲似地跟著自己,以為是盧大派他來看管她,二話不說,拔出三煞劍便朝他招呼過去。
柳照雪知她在氣頭上,也不與她鬥口,只是退。
盧三娘緊逼不捨,顯然拿他當出氣筒,他連閃兩回,沒閃過,只得拔劍迎上。
兩人沈默,一路從盧家莊打到湖面上,讓一堆捕魚的人看得目瞪口呆,又從湖面打回盧家莊,劈碎半座假山後,她收劍後退。
「不打了,姑奶奶餓了,要去吃飯。」跟個悶葫蘆鬥劍,未免鬱悶,她不耐煩,索性甩了他,自往蘆花蕩外掠去。
「你吃飯也得帶著我啊!難道放我一個人餓死?」他卻下放過她,又像塊牛皮膏藥似地貼上。
「偌大的盧家莊,難道還會找不出一頓飯食?你自己去吃,別跟著我。」
「盧家莊有好東西吃,你怎不吃?還要往外尋?」
「我今天想改變口味,你管我?」
「我也想改變口味。」
「好,那你進城吃,我去找漁娘們,看她們有沒有研發出什麼新菜式。」她就不信甩不脫他,身子一踅,便往東行。「還有,你別說想跟我一起去試新菜,因為我不想帶你一起去。」
「早上明明是你來找我的,現在又說不想和我一起,你這人怎地變得如此之快?」他衝著她的背影喊。
「我就是這種個性,不高興的話,你走啊!」她得意洋洋地尋了艘漁船,鑽了進去。
晨光下,柳照雪笑得也十分滿足,沒半點被拋下的怨氣。
「就是要你得意忘形,這樣你就不會立刻去找知府算帳了。」而他,便利用此時去探聽一下知府的為人和官聲。若是個好宮,且與他擺事實講道理,一場大禍,也許就消弭了;倘使知府為惡一方,民不與官鬥,還是不好與知府直接衝突,得想幾招歪點子,替她將麻煩擺平了。
柳照雪尋了艘漁船,請漁夫送他離開蘆花蕩,自己去了贏州城。
至於盧三娘,她運氣不錯,她鑽進去那艘漁船,漁夫、漁娘正在用早餐,看見她,便招呼她一起吃。
盧三娘從小在蘆花蕩裡摸爬打滾,和眾人早混熟了,有人請客,她也不客氣,接過碗,吃將起來。
她心裡琢磨著,那知府必然逼得緊,否則盧大不會這樣生氣。
她也生氣,記得知府公子在面對被害者哭訴時說過一句話:他肯玩那姑娘,是給姑娘面子,可見知府公子為非作歹慣了,這樣一個人渣,殺他是為天下謀福,就算知府大人要追究,她也不後悔。
不過堂堂知府,卻養出如此惡霸的兒子,想必也不是什麼好人。她思慮著要不要好人做到底,把那惡官也除了,還贏州百姓一個清靜?
但這事要做得隱密,否則盧大、盧二非念得她耳朵流膿不可。
「唉,大哥、二哥就是這樣,什麼事都要顧全大局,這大局豈有公理正義重要?」尤其……她想到柳照雪,他竟也覺得她錯,幫著兩位兄長看管她,她心裡的怒火再飆三丈。
當他設計八大客卿時,她還以為他是不拘小節之人,誰知竟也迂腐不通,讓她好生失望。
心裡有什麼期待落空了,她感到虛乏,還有一點委曲。
「最壞的就是柳二了。」旁人不理解她就算了,他怎能不懂?虧她還當他是知己,看錯他了。
她氣鼓鼓的,讓吃進口裡的飯也變成白蠟般,索然無味。
又硬吞了兩口,她實在嚥不下,便擱了碗。
漁娘問:「可是不合三小姐胃口?我給你重做。」
「不必麻煩,我臨時想到有事,得先走了,下回再來叨擾大嬸。」拱拱手,她飛身出了船艙。
茫茫大湖,煙波浩渺,景致如畫,此刻在她眼裡,也成了無趣。
「該死的柳二!」他若真是個傻子,她也不計較,偏偏,他是千伶百俐,獨獨腦子不開竅?
「氣死我了!」她一路過去,一路的蘆花都遭殃,被砍得零零落落。
漫天的白絮揚起,讓她鼻子一陣癢,連打了幾個噴嚏。
「混蛋柳二!」這帳也要算到他頭上。
自從他餓倒蝦子坳,被她發現,她對他多好啊!送飯、送酒,她可沒有虧待過他分毫……嗯,其實他待她也不錯啦!
她又想到他身上的冷香、他為她溫了一夜的菜、他主動攬下八大客卿這個大麻煩……他,其實人很好。
她臉上一抹紅,心緒亂了,卻是想他、念他、惱他、氣他也歡喜他。
「可不管怎樣,他這回不站在我這邊,就是個王八蛋。」她長劍直指天空立誓。「臭柳二,等姑奶奶解決完那笨知府後,咱們走著瞧!」又砍完一蓬蘆花,她轉身奔向贏州城。
這輩子,她跟他是沒完沒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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盧三娘在贏州城外藏到日落星起,才使輕功翻過城頭,躍入城裡。
她也不是沒腦子的蠢人,知道大白天,不好光明正大找知府麻煩,月黑風高,才是殺人放火的好時節。
進城後,她沒做停留,踩著旗桿、屋頂,就直朝衙門方向跑去。
她不知道,自己這一番行為都落到了早在這裡守株待兔的柳照雪眼裡。
「真是好功夫。」疾如風、迅如火,若非那一身雪衣太搶眼,他還不一定發現得了她。「不過,做賊也得專業,你穿這樣來衙門找事,不是存心讓自己成為箭靶嗎?」
他搶快一步,在她進衙門前攔住了她。
盧三娘一見他,兩眼便冒火,怒氣騰騰的。
「你以為你擋得住我?」她握緊了手中長劍。
「我是來幫你的。」在別人屋頂上聊天,實在太張揚,他朝她打個手勢,兩人飛入衙門,他在前方領路,不多時,便來到一處偏僻的院落。「這裡不會有人來,咱們可以好好說會兒話。」
「你幾時成了衙門的走狗?對衙門如此熟悉?」她嘴裡諷刺他,心裡卻也相信他,便放下了戒備,聽他想說什麼。
「今天,」他在佈滿塵土的台階上掃出一塊潔淨之地,邀她一起坐下。「我在城裡探聽了一日,這知府的確是個笨蛋,他做人不差,為官卻是一塌糊塗。」
「怎麼說?」她坐到他身邊,肩膀和他挨著,又聞到那寒梅冷香。時已深秋,夜風帶上了涼意,再聞冷香,應該會覺得寒,但很奇怪,她靠著他,心窩卻暖暖的。
情不自禁,她微瞇了眼,煞怒的五官染上溫柔,別具一番風情。
柳照雪瞧得心湖潮湧,一直知道她美,張揚奪目,是盛夏最亮的一道光,卻不知道,原來她也能美得如春花秋月,爽怡人心。
他悄悄地更往她靠近,兩人互相挨著,雙眼都在偷瞧對方,目光對上了,又迅速移開,兩張薄臉皮被不知哪兒傳來的熱氣蒸騰得赤紅一片。
一時間,卻是誰也開不了口破壞這難得寧靜又溫馨的一刻。
好半晌,還是盧三娘先撐不住羞惱,嘟起了嘴。「喂,你不是要跟我說知府的事,怎麼不說了?」
「喔……」他恍然回神,伸出一隻手,碰了她的幾下,她先是掙開,他也不氣餒,一次牽不成,便試兩回,再失敗,又去牽。如此反覆,還是她被磨去彆扭,乖乖地任他將手牽入掌中。
「我探得知府為人不差,待下人也算慈和,卻不擅為官,幾次斷案,都判得教人啼笑皆非。比如:有人告隔壁的公雞不分早晚啼叫,擾人清靜,他便命差役將那些雞都砍了,害養雞戶差點活不下去。」他說著,忍不住笑。一個糊塗官啊!
盧三娘也是茫然,這案子能這樣斷嗎?
他又續言。「不過知府溺兒成性、縱子行惡,卻是真有其事。這一日,我聽下來,以為這知府不算大奸大惡之人,即便有罪,也不致死。」
她嗔他一眼。「你說來說去,就是不要我去找他麻煩。」
他不反駁,也不承認,只問:「你可聽說乾坤門被官府剿滅一事?」
「官府的海捕文書都出來了,乾坤門夜劫大鏢局、殺人放火、損毀官銀、罪在不赦,這麼大的事,我可能不知道嗎?」
「乾坤門曾號稱將繼九大派後稱霸江湖,其勢力非同小可,但對上朝廷大軍,一樣灰飛煙滅。三娘,你以為盧家莊與之相比,有幾分勝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