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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頁 文 / 千尋

    幾個男子鬆開緊握的拳頭,走到曹璃面前,躬身道歉。

    「靈樞姑娘,是我們的錯,我們在這裡向你賠罪。」

    在軒轅竟背後,她搖了搖頭。「我沒事。」

    「可以了,大家到前頭去,好好吃喝一場,把剛剛的事忘掉,我軒轅竟在這裡向大家發誓,往後,我會讓大家豐衣足食、過好日子。」

    他給足保證之後,人群散了,銀白的雪地裡,只剩下他和一身素白的曹璃,她身形僵冷,肩頭微微佝淒,這麼冷的天,卻衣衫濕透,冰冰地貼在身上,泛起一身寒意。

    軒轅竟歎氣暖暖的手掌握住她的手問:「我們回去,好不?」

    「父皇侍百姓,真的這麼差?」她仰起頭,眼裡帶著迷茫。

    「那是後來,你知道的,他不是一個殘暴的皇帝,他只是識人不明。」

    「光是識人不明就害慘那麼多百姓,當皇帝連一丁點錯都出不得,對不對?」

    「沒錯。」

    「假使國家大器落在你們手裡,你們會建立一個全國百姓都滿意的朝廷嗎?」

    「我會。」他回答得毫不猶豫。

    曹璃點頭。「這樣就好,你要記住,你答應他們的話。」

    「我從未片刻遺忘過。」

    「即使這條路很辛苦,你們也要堅持走向終點。」

    「我知道。好了,別想太多,我送你回去敷藥。」

    「我可以自己走。」她推開他,沒想到失去他的依靠,她連站都站不穩。

    軒轅竟輕笑。「別倔了,我背你吧。」

    「你的傷口還沒全好。」曹璃搖頭拒絕。她可以再試試!

    「不礙事,有玉面觀音的妙手,我的傷已經好了八九成。」

    不由分說,他將她抱了起來,她抓住他的衣服,靠進他懷裡,這裡他才發現,這個連死都不怕的勇敢公主,全身都在發抖。

    他看住她的眼,她的目光茫然,失神的雙瞳裡,盛著滿滿的哀愁。她一定很害怕,那麼多人的恨意,那麼惡毒的言語,身為公主,曾幾何時讓人這般對待……疼憐之心充臆,心裡有說不出的後悔,後悔沒有更早找到她,把她護在身邊。

    「不怕了,以後有我,我會保護你。」他鄭重承諾。

    曹璃搖了頭,「你要保護的人很多。」她不敢放入期待,尤其知道他有個未婚妻之後,期待會傷人。

    「我的能力夠,再多人也能護得周全。」

    「如果……我要的不只是周全呢?」話出口,她後悔了。她怎能過分要求!

    「你想要什麼,我都會為你辦到。」他毫不猶豫地應許。

    她輕笑,不語。突然間,她發現,他有一個讓人安心的懷抱,才多久時間,自己不再發抖,那些不斷惡言惡語威脅不了她的恐懼。

    軒轅竟代頭,問:「為什麼不說話,不相信我做得到?」

    「你不覺得辛苦嗎?那麼多人都盼著你為他們做些什麼。」

    「偶爾。」

    「那你還替自己找事情,我不要求,不是更好。」

    「替你做事,我不辛苦。」只是短短兩句,軒轅竟表明立場,願意為她做事,願意為她付出。「要求我吧,隨時隨地都可以。」

    燭光下,他細細審視她的臉,才發現情況有多麼慘不忍睹,她的右頰腫了,額頭、嘴角都有傷口,下巴處還有好大一片瘀傷。

    「你應該躲的。」軒轅竟心疼不已。

    他從盆子裡擰來濕帕子替她淨臉,她試著微笑,但疼痛讓她皺緊了小臉。

    他生氣,有了殺人的衝動,但他沒忘記傷她的那些人,曾經多麼傷心。

    不明所以地,胸口抽得緊,沒道理,他的傷都好了大半?可是那個抽痛,一下強過一下,彷彿、似乎……得再將她抱進懷裡,得再和她說說話,得一再再表明他能一輩子保護她,才能解決那個窒息似的。

    他急急搖頭,甩掉亂七八糟的念頭。

    他擦完她的右臉,洗淨帕子,再擦擦她的左臉。

    咦?他把燭火拿近。她那塊疤邊緣怎麼會翻起來?是舊傷裂開了?

    他輕輕將傷疤掀起,生怕弄痛她,只是沒料到這一掀,會掀出他的驚喜。

    「這是假的?」他抓住那塊疤,震驚問。

    曹璃看見他手上的人造假皮,動作飛快奪走假疤,慌亂地背過他,急道:「不要看!」

    但那雙灼烈目光毫無收斂,放肆地盯住她,好像非把她從頭到腳看仔細不可。

    「都叫你別看了,還看!」她惱火。

    軒轅竟深深思量,半晌,一抹幾不可辯的笑意掠上。

    「好,我不看,也別給旁人看。」他若無其事地走到櫃子邊,拿出一套乾淨衣服給她。

    他離開屋子,曹璃回過頭,注視他的背影。

    就這樣放過她?不問問她,易容背後有什麼目的、是否會危害他的計劃,她有何詭計與私心?真不像他的行事作風……來不及細思太多,他又出現在屋裡,挽起袖子,來來回回,一次次把熱水注進木桶裡,他做得很小心,半點水都沒有往外濺,這麼冷的天,他卻弄得滿頭大汗,彷彿提水是他最重要的事情。

    他忘記,廣場上有一群人等著同他慶祝即將到來的勝利,他一心掛記,這麼冷的天,要加快速度,別讓熱水冷卻,凍了她的身體。

    熱氣騰騰的蒸氣霧了她的眼,她不曉得眼底濕濕的是蒸氣或淚水?只明白,此刻在心底翻湧的,是感動。

    他把她扶到桶子邊,解開她的髮辮,說:「你安心慢慢洗,我守在外面,不會有人進來打擾。」

    她笑了,一個大將軍居然為自己守門。

    他也笑,因為自己可以為她做事情,即使只是看門。

    夜裡,她睡覺,他守在床邊,唱著很難聽的歌哄她入睡,這麼難聽的歌兒卻讓她越聽越精神,於是他改弦易轍講故事給她聽,故事多半是他小時候,父親對他的嚴格教誨,還有他的母親和姨娘們……當然,他也說了軒轅克和軒轅鈺。

    從一大堆的故事裡,曹璃整理出脈絡。他是個重承諾的男人,即使他和軒轅鈺之間不是男女之情,但他承諾過婚姻,就不會反悔。

    她在他的故事裡,更加瞭解軒轅竟這個男人,也在這故事裡知道,他真的喜歡她,不是她會錯意……只是他尚且不明白,她是個不將愛情與人分享的女人。

    第6章

    一進入未秧村,軒轅克就快馬加鞭,往曹璃的小屋飛馳。

    心急莫名,自從知道她被傷,他就平靜不了心。沉靜的她、勇敢的她、自信的她,他只見過她三回,卻每回都留下深刻印象。

    勒緊韁繩,他翻身下馬,筆直往她屋裡走去。

    藥鋪子早已整頓出規矩,前一段時間,曹璃習慣到藥鋪子裡替人看病,看完病直接抓藥,病人不必來回跑。

    如今受了傷,軒轅竟不准她出門,派了人來幫她打理家裡,若不是她的態度夠強硬,他還強勢地不准她親自看病。

    所以目前,只好請病人過來這裡,她的屋子不關門,方便村裡人來來去去。

    剛忙過一陣,病患都拿著藥方子去拿藥了,她見沒人,拿起一本毒經,細細研讀。從軒轅竟送給她第一本毒經之後,她開始迷上毒,他還替她張羅來一大箱和毒物有關的書籍,看著毒怎麼制、怎麼解,她越讀越著迷。

    軒轅克進屋時,並未同她打聲招呼,直接走到她面前,抽掉她的書,望住她的雙眼。

    「你……」她因他的舉動錯愕。

    「你……」他因她臉上的傷痕驚愕。

    她沒來得及發話,他倒是先出口——「為什麼不還手?為什麼要笨笨的讓人家打?你那麼聰明,我不相信你沒辦法逃離那群情緒失控的百姓。」

    他的口氣沖了,失去平日的溫文爾雅。他的眉目擰起,少了溫溫潤潤的微笑,曹璃懂,那叫做關心。

    一顆心,暖暖了起來。

    她從沒忘記,在大家討論要不要將她送回宮裡時,只有他挺身為自己說話,只有他擔心五尺白綾結束她的生命,他是個很好的男人,和他當朋友,絕對不吃虧。

    「你以為我和軒轅將軍一樣,身懷高強武藝,可以以一敵十,或一縱身就飛得老遠。」她輕笑著回話。

    她笑的時候,瘀青擠在一起,帶出些許疼痛,促使眉頭不禁聚集靠攏。

    軒轅無發現了。「該死的,是哪些人下的毒手?我去找他們算帳!」他情不自禁拉近她,勾起她的下巴想瞧個仔細。

    曹璃退後了兩步。他的舉動太過親密,她沒忘記有個男人教過她,男女授受不親是通行天下的規矩。

    「別算賬了吧。」她轉過身,把他的衝動當成偶發事件。

    走到窗邊,那裡有幾件竹子,厚厚的雪覆蓋住大地,連續幾日的降雪,堆積出一個美麗的銀白世界。

    那日,她對軒轅竟說:「大自然多簡單,一場雪便可以蓋住所有的污穢。」

    他回答:「人,沒有那麼簡單,污穢藏不住,早晚會被揭發。」

    她知道,他指的是沈知清,他的貪婪不會讓他屈居在宰相之位,早晚要推翻念璋,自立為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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