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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頁 文 / 千尋

    「沒錯,單從謠言認識一個人,太膚淺也太偏頗。」

    「先生怎知我是從謠言裡認識軒轅將軍?怎知我不是眼見為憑、耳聞為證?偏頗的恐怕是將軍吧。」

    「真相?公主從何處得來真相?」

    「又目所見、又耳所聞,都不見得是真相,或許公主還得多方求證,才不會受蒙蔽。」

    他的話像一顆石子投進她心湖,激起陣陣漣漪。可能嗎……連親眼所見都不是真相,那麼,還有什麼事情是可以信、值得信的?

    他呢?她可以信他、能信他嗎?

    這日之後,軒轅竟總是不時想起她,想好怕義正辭嚴、想好怕正氣凜然、想她發怒時的小臉。

    他細細玩味著與她說過的每個字句,越想,心越欣然。好幾次,他想要冒險闖入後宮,與她再舌戰三百回。

    這種想法當然幼稚、不合宜,但這個突如其來的幼稚,讓他感到前所未有過的幸福。

    幸福……對,就是幸福,與爹娘在世時哄他、愛他的感覺相似,即使她的口氣與爹娘相差千里;就像跟哥哥弟弟爭得面紅耳赤,卻心滿意足的感受……他想她,沒道理地想著。

    他想見她的面、想待在她身邊、想把對爹爹的承諾拋開,把她帶回自己的桃花源。他想了很多,雖然到最後都被理智強力壓下,但他發誓,總有一天,他要她!

    第3章

    軒轅將軍一到秦淮,與新派任的崔巡撫合力,大刀闊斧、雷厲風行。

    他們斬殺許多貪官污吏,抄沒了家產,這些銀子全數用來賑濟災民。

    百姓感念皇帝派來軒轅將軍為他們出頭,紛紛跳出來配合官府,就這樣官民一心,朝廷的政策順利推展下去了,秦淮地區一半的農田順利植上桑苗,預估明年定能為國庫帶來大筆財富。

    屆時,軍糧、官倉不再空虛、官道、河堤都有了銀子可修築,南來北往越是順暢,商品物流越是溝通,百姓的利益,朝廷的利益合而為一。

    沈知清自然是忿忿不平,軒轅克一口氣剪除了他在秦淮栽培多年的羽翼,換上的新人,全是幫理不幫親的硬木頭,讓他有力無處使,明年秦淮的盈收,他怕是無法分一杯羹了。

    再加上盜匪猖獗,竟將他扣下的三十船糧米打動一空,白花花的八十萬兩白銀就這樣不翼而飛,讓他氣到臥病在床。

    這件事,他不是沒有懷疑到軒轅克頭上,但當時軒轅克人在秦淮,有他的眼線跟蹤著,消息錯不了,所以剿匪這事兒,還是得落在軒轅克頭上,一時之間,他倒也不能同他翻臉。

    何況軒轅克的所作所為全上報到麗妃那兒,這殺官之事倒也不能全怪他了,只能怪那些傢伙做事不俐落,留了把柄給人抓住辮子,就算自己想保,也難。

    皇帝的病情更加重了,他頭痛難當,經常痛到在地上打滾,暴怒無常,御醫束手無策,多得是被推出午門斬首。

    皇帝三、四天不上朝,朝政大事全交由宰相沈知清掌理。

    上月底,聖底下,封皇十五子念璋為太子,其母麗妃為後,這下子,朝廷內外更以沈家為馬首。

    聽說沈府日夜大官商賈進出,紙醉金迷;聽說沈府有一座大地窖,裡面藏的金銀財寶可以買下十個大曹;聽說沈知清的妻妾比皇帝的皇宮還熱鬧……林林總總的謠言四起。不管虛實為何,這沈家富可敵國是不假的了。

    立秋過後,宮裡有件事得辦,那就是軒轅將軍與靜璃公主的大婚之禮,內務府拿不出來的銀子,沈府出了。

    沈知清這麼做自然有其目的,一方面他想與軒轅克攀交示好,往後征戰邊關還得靠他,一方面軒轅克在百姓心目中的地位極高,若能得他投靠,屆時改朝換代,民心所向自然歸依。

    兩百箱的嫁妝月初就置辦好了,這麼盛大的婚禮,自然是要在京城內外繞上一大圈,讓所有人都知道,將軍認真辦差,朝廷不虧待。

    雖然這種繞街法,累了新娘子,可那不重要,重要的是面子,朝廷的面子、宰相的面子、將軍的面子,至於裡子嘛……只好請靜璃公主多擔待了。

    曹璃的寢宮內內外外打理得煥然一新,層層疊疊的粉色帷幕鄉著比翼鳥,床頂掛著各式各樣小掛件、五彩香囊、銀絲綵球,梳妝台前有種類繁多的花紅胭脂、香料首飾,連她用慣的銅鏡也換上鑲著夜明珠、雕刻籐紋、鏤嵌上金絲的鏡子。

    這是做給誰看呢?她忍不住歎氣。

    化妝、梳頭、穿衣、打扮,她像個陀螺似地,被那些老宮女們抽著轉、戴上鳳冠、穿好綵鳳祥瑞外褂。她愣愣地對著鏡子裡頭陌生的自己,厚厚的胭脂幾乎掩去左臉上的大疤。

    碧綠的翡翠耳墜、閃閃發亮的金項圈……這樣的一身榮華富貴啊,然而再標緻的娃娃,也不過是人家手裡的一枚棋子。

    曹璃輕歎,「隨遇而安……說得簡單……」

    沒多久,宮女進來,攙扶她到坤寧宮,向皇太后、皇上,還有后妃娘娘們拜別。

    在大紅鳳巾蓋上之前,曹璃多看了父皇兩眼,他臉色蠟黃、雙眼茫然、兩鬢風霜,神情頹然,那個身著龍袍、蹣跚枯槁的父皇,與她記憶中正值盛年,意氣風發的父皇已判若兩人。

    她心知父皇已病入膏肓,誰也救不得,她明白,這將是父女最後一面。

    以前的麗妃,現在的麗皇后款款迎向她,那精緻美麗的容顏竟讓她膽戰心驚,不自覺後縮,麗皇后僵了一下,研究似地望著她。

    曹璃勉強擠出笑容,麗皇后拍拍她的肩,調侃她道:「放心,我給人的夫婿,可是人人搶著要的如意郎君,等大紅花轎到了將軍府,我保證靜璃公主一定會滿意。」

    聽她這樣說,皇子、公主、連皇太后都笑了。「別怪璃丫頭緊張。當年我上花轎,還不是嚇得滿身大汗、手腳發抖。」

    好一副平安吉祥的景象,誰曉得背後的皇位之爭正暗濤洶湧,她想了都心涼。

    當曹璃跪在皇太后身前,讓皇奶奶為她蓋上頭巾時,皇奶奶在她耳邊交代著三從四德,她莫名地哀感湧上,兩行清淚在紅巾內淌下。她不知道未來會變成怎樣?

    僅能盡心而已。

    眼前一片紅晃晃的,她看著腳底簇新的繡花鞋,由人攙著走,一段不長的路卻讓她彷彿走過千山萬水般,再回不了頭。

    可不,過了今日,便是千山萬水了。

    上花轎、禮樂聲、炮竹聲,聲聲催動命運鎖鏈,一環一環扣著她的心聲。

    坐在搖搖晃晃的轎子裡,她顛了近兩個時辰,顛得七葷八素、又目發黑,陣陣的嘔心感在胸口翻騰。她不知道將軍府還得多久才會到?只覺得這一趟路未免太遙遠!

    但轎夫都不喊累了,坐轎子的人,有什麼好說的。

    轎子停下來了,箴兒的聲音從轎外傳來,「公主,咱們先歇一歇,待轎子夫喝口茶,咱們就要往城裡回了。」

    轎子竟是抬到城郊來了?好大的排場,要讓多少人看見才夠?

    也是,兩百箱嫁妝呢,聽說加上黃金白銀,置辦這些,花了將近二十萬兩,這麼大筆錢,若非麗皇后開金口,說要鋪張辦理,她還得不了這些。

    難怪宮裡的姐姐妹妹紅了眼,這些日子,服侍她的宮女太監都受了不少氣。

    「公主,要不要也喝口水?」箴兒端了茶水到轎邊。

    「不了,胃翻得緊,你喝吧。」

    箴兒去了,她繼續端坐著,挺直背閃脊,不知不覺那個人又回到心頭。那日,她沒說服他擇良木而棲,他反而說服了她……雙眼所見非真相,所以那位軒轅將軍對麗皇后不見得真心?

    可不真心,怎能那般濃情蜜意?

    慶功宴那日,她雖沒像其他公主們那樣蜂擁而上,卻也遠遠地看了他幾眼,即使看得不真切,卻也看得出他是個斯文之人,他回答父皇問話時的氣度恢宏,他高舉酒杯時的自信自若,這樣的人不該是池中魚而是人中龍鳳呀。

    那麼他與麗皇后、沈宰相……只是互相利用?

    朝政上的事,對她而言太困難,錯綜複雜、難以理解。

    不過,難以理解的事何只這一樁!軒轅克看起來根本是一介文人,哪像個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真要說將軍……他身旁的那位還比較像,有著天地生成的威嚴,不必多言,幾個眼光就能讓人全心信服,譬如自己,不也是幾言幾句,便讓她安心交出所有積蓄,讓她服了他的話語?

    呼!輕吁氣,她坐得有些累了,槌槌背脊。怎麼還不起轎?

    休息了好半晌,也該趕路,至少還得一、兩個時辰才能回城裡吧。

    她正想喚箴兒過來,只覺得外面紅布一亮,轎簾兒已被掀起。

    是箴兒嗎?曹璃才想告訴她,這個舉動不合宜,沒想到喜巾也讓人一把拉開。

    猛地抬高眉睫,四目相接。是他?

    雖然他以黑布覆臉,但她仍認出他是軒轅將軍的貼身侍衛,他那熠熠生輝的眸子看得她心慌意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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