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鄭媛
如今親眼見小夫妻如此恩愛,翰林夫婦的臉上,才露出放心的微笑。
翰林府剛出嫁的小姐回門,二老用去一下午的時間與女兒歡聚。
晚膳過後,舒雅拉著女兒的手,母女倆單獨到舒雅的屋子裡說體己話。
「容兒,」舒雅臉上雖堆著歡喜的笑,可仍有些憂心。「剛才兆臣面前額娘不方便問你,在王府你過得可好嗎?」
「額娘,我很好。」馥容安慰母親。
「老祖宗待你好嗎?」舒雅問,她知道王府內最必須籠絡的人便是老太太,只要老太太喜歡,女兒在王府的日子就不會難過。
「很好,今早回門,她老人家還親自來到門口送我。」
聽女兒這麼說,舒雅的心安了一半。
「那麼你的阿瑪與額娘呢?他們喜歡你嗎?」舒雅繼續問。
「阿瑪待我一直很好,至於額娘……」馥容猶豫片刻。
「怎麼了?」舒雅緊張起來。「額娘待我也很好,只是我還需要一些時間,討她的歡心。」
聽女兒這麼說,舒雅沉默了一會兒。「這就好,一時半會兒要全家人都喜歡你,這也不容易,只要沒有成見,你好好討她歡心,她會慢慢喜歡你的。」
「額娘,我明白。」
舒雅露出笑容。「剛才額娘看見了,兆臣他待你很好,只要他待你好,那麼額娘的心便放下了一半,不過,」舒雅伸手撫摸女兒的臉。「你怎麼連一點胭脂都不上呢?該不是稟貞這丫頭犯懶了,回頭我說說她——」
「不是的,額娘,是女兒自己不想抹胭脂的。」
「什麼?」舒雅皺起眉頭。「不是額娘說你,出嫁不比在家,應當將自己打扮得嚴嚴整整的,最好一輩子都別讓丈夫見到自己狼狽的模樣——」
「額娘,你認為女兒現在的模樣很狼狽嗎?」
舒雅一怔。「這,額娘的意思是,你才新婚,應當每日盛妝面對自己的丈夫,這樣才能得到丈夫的寵愛……」她話說一半又頓住,因為今早親眼看見兆臣待女兒那麼溫柔,她的話好似又說不通了。
「女兒認為,以容貌——還是虛假的容貌來得到丈夫的喜愛,這是……很膚淺的。」她微笑著、委婉地道出內心的話,可她知道對自己的母親可以說真話。
「膚淺?」舒雅瞪了女兒一眼。「怎麼會呢?我剛嫁給你阿瑪時,也是這麼做的,你應當明白,婦容也是女德之一。」
「女兒明白,可是女兒認為,婦容固然重要,但不應當過分矯飾,一旦矯飾,這份感情就不純摯、不真實了。」
「難道你認為,額娘同你阿瑪的感情不真實?」舒雅不以為然。
「女兒不是這個意思,」馥容以撒嬌的聲調對母親說:「您與阿瑪的感情不一樣,你們是青梅竹馬,自小便認識對方,對彼此有一定的瞭解之後才成為夫妻,這與我跟貝勒爺的情況不同。」
舒雅瞇起眼,認真思考女兒的話。「你說的是有些道理,額娘也很清楚你想對額娘說的究竟是什麼意思。」舒雅正色問:「可你不認為,先讓他喜歡上你的人,再讓他愛你的性情,這樣會容易些嗎?」
馥容搖頭。「這樣一點也不容易。」
舒雅挑眉。
「他能因為容貌愛上我,也能因為容貌愛上別的女子。」馥容說。
舒雅愣住。
「阿瑪是讀書人,他的性格與貝勒爺不同,何況二人出生的環境有別,如果阿瑪是倚靠勤勉、十年寒窗苦讀而成就功名的,那麼貝勒爺就是天之驕子,他是生下來即富貴的人。這樣的人身上有股霸氣,思想上不會受限制,倘若有朝一日,他發現另一名容貌更能讓他心動的女子,那麼不管女兒現在有多美麗,都將自他的記憶中消除,他是貝勒爺,他要的必定會是更好的。」
舒雅屏著一口氣。「所以呢?」
「所以,我希望他瞭解,感情不是建立在容貌上,更不是建立在第一眼的喜愛上。」
舒雅蹙眉,思索女兒的話。
「第一眼的悸動叫緣分,相遇之後的相處,才叫做感情。」馥容結語。
舒雅這才終於完全聽明白了——
「你,你竟然在教育你的夫君?」她兩眼瞪得更大,驚訝得連嘴都張開了。
馥容含蓄地微笑,穩重地對母親說:「我只是想讓他明白,喜歡一個人與愛上一個人是兩件事。喜歡是一時的,但愛一個人是從心裡去感受對方,這是完全不一樣的。」
舒雅吸口氣,睜大眼睛,驚訝地盯著她的女兒看。「容兒,額娘知道你聰明,可額娘竟然從來不知道,你實在是聰明得過了頭了!」
這話不知是褒是貶,讓馥容哭笑不得。
「如果不這麼做,而選擇容易的方式,我知道事後我一定會後悔,而且還會討厭我自己。」她盡量溫柔地對母親解釋,因為她知道,她剛才的言論已經嚇到自己的母親了。
舒雅吁了一口氣,過了好半晌情緒才恢復平靜。「看來你很瞭解你的丈夫。」她下了結論。
這句話的意思是母親認同她的思想,雖然不見得認同她的行為。
但對馥容來說,母親能瞭解她,這就夠了。
舒雅吸口氣,顯然女兒這番石破天驚的話,實在讓她一時之間沒辦法消化。
「好吧,這件事我不再發表意見,」舒雅用略帶憂慮的神色對女兒說:「只要求你答應額娘一件事。」
馥容凝望母親,感受得到母親的慎重。
「額娘要你答應,不管你對自己多麼地自信,你的想法多麼地有道理——只要你的夫君不高興,你就不能再堅持自己的想法,不要在任何事情上與他對峙,你明白嗎?」
舒雅的口氣很凝重,馥容不得不點頭。「這一點我知道。」她懇切地回答母親。
舒雅吁一口氣,謹慎地告誡女兒:「不管你想做什麼,記得,先順從你的丈夫,不要為了原則而令自己陷入困境。」
馥容沒有馬上點頭答應母親……
因為知道與做到是兩件事,她不認為自己做得到。
「容兒,你聽見了嗎?聽見額娘說的話了嗎?」舒雅緊握女兒的手逼問。
過了半晌,馥容才抬眼凝望母親,沉重地回答:「我答應您,額娘,我會盡力做到。」
第9章
將近子夜,舒雅才捨得放女兒回房間。
馥容回房後沒到丈夫,於是問稟貞:「貝勒爺還沒回屋嗎?」
「老爺今日興致很好,一晚上拉著貝勒爺喝酒說話呢!」稟貞答。
她才剛說完,就聽見房外敲門。「稟貞姑娘,請開門,爺回屋了。」那是敬賢的聲音。
「呀,貝勒爺回來了!」稟貞奔過去開門。
敬賢扶著他的爺進屋。
「貝勒爺喝了很多酒嗎?」見丈夫閉著眼似有醉意,馥容問敬賢。
「爺他——」
「我沒事,你們都出去。」兆臣忽然睜開眼,語調與平常無異。
敬賢與稟貞互看一眼,問安後離開。
二人離去後,馥容問丈夫:「我阿瑪灌你酒了?」
「岳父大人平日喜歡喝兩杯?」
「我阿瑪夜裡喜歡喝點小酒,遇到高興的事,還會縱飲暢歡。」
聞言,他笑了笑。
「你醉了嗎?」她問,因看不出他的醉態。
「你說呢?」他反問。
他用一種深遠的眼神看她,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今天早上的事,我要謝謝你。」她只好轉移話題。
「早上的事?」
「我很感謝你,提出留宿一夜的建議。」她真誠地對他說。
他的體貼與溫柔,都讓她無限感激。
她記得他為她推揉腳傷的溫柔,那夜贈墨的情誼,今晨車轎內的溫存,更不能忘那印在她額前濕熱的吻……
平日以莊重自期的她,豈能安坐在他的大腳上,任他如此親密地摟抱住自己?
也許,不知不覺間,她已經接受了他。
「不必謝我,事實上我也希望能有機會,跟岳父大人多相處。」他說,望著她氳濕的眸子。
「無論如何,我還是要感謝你。自從離家之後,我一直很想念阿瑪與額娘,我知道阿瑪與額娘也是一樣的想念我,因為你的提議,讓我們一家人能夠因此多出許多團聚的時刻,所以我是真心的感謝你。」
「一定要跟我這麼客氣?」他忽然問。
馥容愣住。「我不是這個意思——」
他笑了。「我明白你的意思。」仍然用剛才那樣的眼光看她。「但,倘若與岳父大人和岳母大人說話,你還會這麼客氣?」
她無言。
「怎麼做,才能讓我跟你之間的距離,真正地縮短?」他忽然這麼問。
馥容凝望他。「我……」她吁一口氣,「我需要時間。」
「我知道。」他的眸色很深,穿透她的眼底。「你告訴過我。」
她望著他難以理解的眼眸,感覺到今夜的特殊,一種奇怪的氣氛繚繞在兩人週遭,她隔著一旁迷霧凝望她的丈夫。
「你需要多久的時間?一年?三年?還是五年?」他繼續往下說:「就算我願意等,老祖宗、阿瑪與額娘不會等,這一點你很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