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雷恩那
「唔……我忘記今天要跟你一塊兒回門,不是故意忘記,是不小心忘記。」低而略啞的懊惱聲音模糊逸出,慢吞吞的。「……都嘛是老掌櫃纏著我說事,二十八鋪的掌櫃也纏著我說事,碼頭倉庫的工頭也纏著我說事,他們都纏著我不放,我一忙,忙昏頭,沒留神就給忘了。」說謊不打草稿,反正千錯萬錯都是別人的錯,他最無辜。
顧禾良原是懸著的心悄悄放落。
她一直想著他是否在躲她?為何躲她?此時被他緊摟,聽他靦靦腆腆、苦惱又結巴地解釋,她整個人彷彿被暖流圍繞,彎翹的唇角怎麼也拉不平。
「二爺說,已經派人尋你去了,我本想在『春粟米鋪』等你來,可是和爹一塊兒用過中飯、喝了一會兒茶後,爹就趕著我回來,說是按習俗,回門的女兒不能在娘家待晚了,得在日落前回夫家。」她輕笑一聲。「雖然咱們兩家離得並不遠,爹還是早早把我趕回來,很怕天要暗呢。」
「我不管啦……」
「不管什麼?」
「我不管!我不管啦!明天,你再帶我回一次門!」
「啊?」
他挺鼻挲著她的嫩頰,羽睫往上一抬,剛好瞧見她小臉微垂,眸中閃著輕訝。
「吼,你、你那是什麼眼神?你不願意?你不讓我回門?!」他大爺五官一皺,眼看又要張牙舞爪地發大火。
「我沒有。我讓你回。我們明天再回門。」顧禾良立即反應,趕緊道。
「哼,這還差不多!」他嘟嚷,臉色立即和緩下來。
她忍住幾要滾出唇間的笑音,溫聲道:「爹明兒個若見到你,肯定很歡喜。」
「嗯……」應聲黏黏稠稠的,撒嬌耍賴一般。
顧禾良想到什麼似的,低柔問:「秀爺一早就忙得像個打轉陀螺,那麼多事待決,你午飯可用過了?是在外頭吃的嗎?」
「就隨便吃了點啦。」他仍是嘟嚷,面龐火熱。噢,他在不好意思,竟是在不好!他誰啊?他可是沒心沒肺沒天良、我行我素我最威的秀爺!未料及,遭他的小娘子當成寵物般拍拍撫撫,便覺渾身跟沒骨頭似的,直想癱在她身上,跟著再被她柔言關懷了一下,他利得跟箭有得比的俊眼竟然霧掉了,慘慘慘,該不是要哭吧?!
「秀爺有吃飽嗎?要不要請廚房那兒——唔!」她的唇被吃了。
游巖秀心緒滿漲,漲得胸中疼痛,這般的疼別有深味,他面龐往上略移,嘴一張,封住妻子近在咫尺的嫩唇。
他的舌很貪、很頑皮,一下子就鑽進她嘴裡,勾纏吸吮,尋她的香舌嬉戲。
顧禾良先是傻了似地任他侵襲,跟著含住他的舌,有些笨拙但絕對動情地隨他起舞。
她心房悸動,胸房鼓脹,飽滿堅挺的乳隔著衣衫貼壓他平坦結實的胸,似乎得這麼緊緊貼著,那奇異的脹痛才能稍覺緩和。
熱……呼息急促……氣息灼燙……濕潤軟熱……有什麼地方悄悄化開……她冬雪迎陽般化作融融春水……
四片唇黏在一塊兒不知多久,她在他臂彎裡氣喘吁吁。
「你身子還痛嗎?」
丈夫變得粗嗄無比的聲音拂燙她的腮耳,原是茫茫然的,後來才知他是在問經過昨夜,她初經人事的身子感覺如何了。
一時間,羞澀難當,她猜自個兒不僅臉紅耳熱,整個人肯定都紅了,從頭頂心熱到腳趾啊!
「還好……已經不痛了,只是仍有些酸軟……」她再次被吻住。
迷迷糊糊間,她衣衫盤扣被咬開,腰帶被扯松,前襟大敞,羅裙底下有只魔手造亂。「秀爺,現在天仍亮著,還不能……這樣不太好……」
「呀啊——」
「哇啊啊——」
兩聲脆嫩的尖叫聲霍然響起。
顧禾良墨睫微顫,親眼目睹男人那張充滿情慾的面龐如何在瞬息間變臉。兩人的臉離得好近,鼻側甚至還親暱相貼,他閃暗金的目瞳攏進所有意緒,深邃誘人……突然間,那耐人尋味的東西被黑墨墨地掩盡。
她見他慢吞吞抬起頭,然後慢吞吞看向小廳通進內房的那道門。
他揚唇在笑,對著兩個剛從大街上趕回來的小婢笑得眉飛色舞。
「秀……秀爺……嗚……」
「嗚……嗚哇啊啊啊……」
結果,顧禾良還沒做出反應,連臉紅都來不及,她剛收的兩個貼身小丫鬟就被游大爺那抹笑嚇得嚎啕大哭,邊哭邊跑開。
「哼!」他沒好氣地對那兩抹跑遠的身影皺皺鼻子。
「秀爺嚇著銀屏和金繡了。」顧禾良不禁苦笑輕歎,此時神魂漸穩,她霞頰猶燒,下意識拉攏紊亂的衣衫,輕掩春光。
「哼!」大爺收回目光,鼻子不通似的,哼得更響。
顧禾良不以為意地摸摸他的頰,微微一笑。
「秀爺肚子若不餓,那就等晚膳時候,咱們再陪老太爺一塊兒用飯。瞧,你渾身都弄髒了,發裡有好多木屑呢,我先服侍你沐浴,等洗乾淨再換件乾淨衣袍,心情就大好了。」
他瞪著她,看得目不轉睛,看得極深極深,像要看進她骨血裡去。
「秀爺?」噢,他該不是想……繼續做下去吧?
感情複雜,千絲萬縷,游巖秀喉頭很沒用地發堵,熱氣威脅地逼近眼眶。
「秀爺,怎麼了?」軟語低問,她心口怦怦跳。
混帳!他的男兒淚近來實在很不識相,動不動就亂彈!可惡……可惡……
「啊!」顧禾良陡地輕抽口氣,因為整個人又被狠狠抱緊,男人兩條臂膀鎖得她都快不能呼吸,奇詭的是,在被狠摟的那一刻,她有種被完全依賴、被強烈需求的感覺,惹得她眼睛濕潤潤,發燙……
她聽到游大爺略沙啞地說:「等明天回『春粟米鋪』拜見岳父大人後,禾良,你跟我去見一個人,好嗎?」
「好。」她溫馴應允。
「那人住在西郊的『芝蘭別苑』,那座別苑是我爹為她建的,很美、很清幽……」
男人的嗓音不知為何有些落寞。
她聽著,內心輕絞,若有所思地靜靜疼著,兩隻被摟住的細臂盡可能地挪啊挪,然後將他回抱,試著疼他……
永寧城西郊。
過一座梅花滿開的雪林,林中有兩個一大一小相靠在一塊兒的天然湖泊,沿著大湖湖畔繞到另一端,出現一條窄長石徑,石徑依著坡地往上蜿蜒,爬至盡頭,景致豁然開朗,「芝蘭別苑」就建落在梅花深處。
「娘,我成親了,這是我媳婦兒禾良。」
別苑的小雅廳內,服侍的丫鬟為嬌貴主子燃起淨心薰香,香氣如絲,冉冉裊裊,宛如供著一尊羊脂玉觀音,坐在薄紗簾後的別苑主子一身雪白,只除那頭流泉般的黑髮添上玄色,其餘的皆白得透淨,不食人間煙火似的。
顧禾良心性巧慧,即便驚懾於對方不合常理的年輕和美貌,當游巖秀對簾後女人說明她身份後,她深吸口氣穩住聲音,乖乖喊了聲。「娘。」
隔著一層薄紗,猶能瞧出那白衣勝雪的女子貌美驚人。
這位游夫人,永寧城的百姓怕是多數以上都以為她已香消玉殞,沒誰知道她隱居西郊梅林長達十多年。
今日一見,顧禾良終於知道,丈夫俊氣逼人的美貌不是如傳言所說,是遺傳到上上一代游夫人的長相,而是與親生娘親像個十足十,只是游夫人更柔美、氣韻更飄渺、更沾仙氣了些。
像是……沒有感情。
她頸後一寒,心窩微痛,有股衝動想去握住丈夫收成拳頭的手,但見他整個心神都放在簾後那抹白影身上,她按捺下來,那心痛的感覺卻陡然加劇,幾是不忍去看他此時的神情。
「娘,禾良是咱們永寧城『春粟米鋪』顧家的閨女,爺爺在立冬時向八大媒婆托媒,但媒婆介紹的各家姑娘,沒一個是我喜歡的,然後突然有一天,我就瞧見禾良,是我自個兒先相到禾良的,她……她對我很好,她很好……」說著,他氣息略沉,彷彿緊張著。
「娘,您要瞧瞧我媳婦兒嗎?」
顧禾良覺得自己像是深陷其中,又彷彿全然抽離。
她是這對母子談話的重心,唯一的主角,然而整幕戲只有他獨演。獨角戲。他演得小心翼翼,渴望與他對戲之人垂憐,哪怕僅有一丁點兒的回應也好。
簾內的冰雪人兒沉靜坐著,聽到他後面那一句話,她臉似乎朝他們側了側,很勉為其難。
拜託,說些話。拜託,求求您說話,就算一句半句的也好,別讓他失望。拜託、拜託、拜託,求您……
顧禾良不由自主地抿緊唇,手心和背部緊張得發汗,無聲祈求。
他們今早回「春粟米鋪」,他這個外表峻酷慣了的女婿大爺雖然剛開始讓爹有些顧忌,但小婿拜見丈人的禮數,他做得十足十,教爹心裡頭好生歡喜。
和爹一塊兒用完午飯後,他們才離開米鋪。
然後他帶她出城,兩人同乘一騎,一路往西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