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頁 文 / 湛露
瑾元的臉色一沉,「你可以走了。」
瑾榮卻故意湊在他身邊,小聲說:「這是第一個給你難堪的女人吧?其實休了也就休了,你還怕找不到比她更好的名媛閨秀嗎?」
瑾元冷冷地看著他,陰沉沉地反問:「你臉上是不是又癢了?」
瑾榮哈哈笑著,一下子跳到屋外去了。
瑾元抬頭看了看窗外,此時已經是月掛中天,霜天銀盤,看得人心裡很涼。
此時雁融在做什麼呢?是否心中還對他積鬱了很多的憤恨和幽怨?還是……真的如瑾榮所言,可以瀟灑地將他忘記,另投他人懷抱?
這是她離府的第七天了,他知道她在廣德樓,也知道她現在是一個非常厲害的女掌櫃,他唯一猜不到的,是她的心中是否真的對他絕了情、斷了念?
該去看看她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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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樓內有帳房,但是雁融每天還是親自用算盤算一遍店內的開銷和進項。
全部算完一遍,天也黑了,她的脖子感到有些酸疼。
帳房恭敬地說:「掌櫃的,您也該早些安寢了,我就不多打擾,先下去了。」
「辛苦你了。」她點點頭,親自起身相送。
帳房走到門口,又想起一事,回頭說:「對了,那天清音樓派人來結算上次的酒席錢,不知道為何多給了一筆錢。我說這是帳外的,沒道理收下,他們卻非要留著,說是樓子那邊有人交代的,不敢不辦。掌櫃的,這錢該怎麼辦?」
她一怔,「清音樓?」
這個本該在她的生命中終結的一個名字忽然湧動出來,泛著酸澀和苦意,讓她的心頭抽疼了一下。她蹙眉道:「回頭送回去,我們廣德樓不靠救濟過日子。和他們樓的人說,如果非要送,那我們就回頭轉送給街邊的乞丐去,廣德樓是無論如何也不會要這筆錢的。」
「是,這件事我明日就去辦。」
關好房門,雁融輕歎口氣,一天的疲乏似要在這一聲歎息中從心底釋放出去,可是……為什麼歎息過後,心頭還是這麼沉重?
清音樓的那筆錢,是瑾元的指示吧,他送錢做什麼?還怕她沒有資本開這個飯莊嗎?哼,那也未免太小看她了。
雖然深居閨中,但因為她幾個哥哥辦事都不力,父親只好讓她這個女孩子暗中執掌家中的經濟大權。在幫家裡賺取銀子的時候,她並不傻,也為自己準備了豐厚的私房錢,那時候想的只是若有一天,其他房的兄弟姊妹對她發難,她可以立刻帶著母親搬出府去。
如今,廣德樓經營良好,用不了一年,買樓的錢就應該可以回收,瑾元的錢她根本不放在眼裡,更何況——他與她早已是陌路之人了,無論生老病死,都不會再有交集。
想到「生老病死」這四個字,陡然間她又忽然想起了皇上的話——他身邊有危險,但他並不自知。
當初買下廣德樓,很大的原因就是為了就近調查清音樓,可惜第一次潛入樓中就被瑾元撞破,調查也暫時中斷。
如今,那個危險還在嗎?她雖然已經和他說過這件事,但是那樣自負的他會把她的話當回事嗎?
她甩了甩頭,提醒自己與這個人已經沒有關係了,不要再想了。
她將窗子都關上,脫下外衫躺在床上,雖然身子一動不動的,但是大腦卻控制不住地冒出一大堆的問題來——
到底是誰對於香香下毒?
對方是不是想先嫁禍給她,再對瑾元不利?
她悚然一驚,坐了起來,無論如何也睡下著了。
在剛離開王府的那幾日,她滿心都是疲憊和憤怒,為了忘記他,她讓自己忙得不可開交,沒有多餘的空問去思考。
現在冷靜下來,又讓她不由得心驚肉跳。
她的負氣出走,會不會給瑾元帶來更大的災難?
思來想去,她走回桌子邊,重新點燃了燭火,找出信紙和筆墨,開始寫信。
這封信,塗塗改改、寫寫刪刪,寫了一盞茶的工夫,依然沒有寫完。她將筆一擱,反身躺回床上去。
她寫信,是想提醒瑾元不要中了別人的計,但是這封信寫好了又真能送去嗎?既然已經說了老死不相往來的絕情話,在她離開後瑾元也沒有派人或親自來找過她,這說明他也默認了他們緣份已盡,如果她再送信過去,豈不是顯得出爾反爾、言而無信?
轉身背對冰涼的月光,她閉緊雙眼,強逼自己丟開這些胡思亂想,進入睡夢中。
夜漸漸深了,她的呼吸也慢慢均勻,完全沒有察覺緊閉的窗子被人從外撥開,一道身影輕悄悄地落在屋內。
那黑影先來到床邊,低下頭審視著雁融的身影,靜靜地凝視了她許久,又伸出手去,想觸碰她又遲疑著,手指還沒有觸碰到她的衣服,又撤了回來。
無聲地歎了口氣,黑影後退一步,環顧四周,注意到桌子上那幾張皺巴巴的信紙。
他順手拿起一張,走到窗邊,藉著月光,看清了上面的文字。
頃刻間,驚喜的笑意爬滿了他的唇角,又讓他感慨地輕喃,「你這個女人啊……把我們兩人害得這樣苦,你讓我知道,什麼叫『愛恨交加』。」
雁融聽不到他的感慨,因為他的聲音很輕,而她睡得很沉。
但是在她的夢中卻無法拔掉這個說話之人的身影,依稀間,她看到瑾元遙遙地站在自己面前,對她雲淡風清地微笑著。她想和他說話,卻邁不開步子,又看到他的身後像是有個黑影正對著他高高地舉起刀,她又急又驚,拚命地大喊了一聲,
「瑾元——」
她被自己的聲音驚醒,從床上坐跳起來,她沒有看到窗邊的那個黑影,但是窗邊的人卻看到了她眼角的淚光——
唉,這是第二次,她為他流淚了。
試問,若真無情,又怎會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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瑾元無聲無息地踏入房門,於香香本來正在繡花,忽然間覺得眼前有黑影遮蔽,一抬頭,立刻手捂胸口,嗔怪道:「王爺,怎麼大白天的這樣嚇唬人的,走路輕得像鬼一樣。」
瑾元微微笑著,反手關上了房門,問道:「在繡什麼?」
「給你我的孩子繡一個小肚兜。以前我娘說,孩子一出生,一定要穿親娘繡的肚兜,這樣才會長命百歲。」
他恍然大悟的點點頭,「原來還有這麼多規炬。」
「王爺是大富人家,不懂這小門小戶才有的習俗也不奇怪。」於香香欣賞著手中的繡樣,「不知道是男是女,我就繡了牡丹花,花開富貴嘛。」
他淡笑著,「他都快做小王爺,還盼什麼富貴?盼平安倒是應該的。」
於香香嬌笑著,「我們這個小王爺又不是正牌的,到現在王爺也沒給我一個名份,我連妾都算不上。至於這孩子,將來還不知會怎樣受欺負呢。」
「你雖然不是妾,但現在不是比妾還厲害?」瑾元靠著牆角的一張椅子坐下,幽幽地看著她,「雁融已經被你逼走了,以後說不定你就是正牌王妃了。」
她臉色一僵,又以一臉無辜的笑道:「王爺可別這樣誣蠛我,王妃怎麼是我氣走的?那天出事的時候我腦子裡亂烘烘的,說了什麼都不記得,後來這麼多天我都沒有見過她,她走與不走,和我無關。」
他一雙銳利的目光,直直的看著她,眼中深意難解。「香香,還記得當初我怎麼會要了你嗎?」
她微紅了臉,「王爺怎麼會問起這種事?」
「清音樓那麼多的女人,我單單選了你,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很聰明的人,從來不學她們,主動阿諛奉承我,平時話也不多,也不多盤問別的事情。我一直自信我看人從來不錯,不過現在,我忽然發現我犯了一個大錯。」
於香香怔了怔,輕咬下唇,「王爺是說我變了?」
「或許不是你變了,而是我以前就沒有看透你。自從我娶了雁融之後,你就變得越來越古怪,香香,看在你我也算是有番情意,我今日只要你幾句實話,你若說了,從今以後我會好好照顧你,你若是還故意隱瞞,別怪我翻臉無情。」
瑾元的話冷到骨頭裡,讓她甚至不敢對視他鋒芒畢露的眼睛。
「王爺……我不知道是不是什麼人在您耳邊吹了風,說我的壞話,我的人品,您應該是知道的……」她強自辯駁。
他冷笑道:「就因為你的人品我向來清楚,所以對你疏忽大意了,但並非我對你一點懷疑都沒有。我先問你,之前潛入清音樓的那個賊,到底是誰安排的?」
她睜大眼睛,「我怎麼會知道?那個賊還差點殺了我呢!這一點王爺您是知道的。」
「賊入樓的時候我們誰也沒看見,你說什麼都是你一面之詞。」他冷笑,「你深知樓裡各處機關,當然不會讓自己陷入險境,可你當時卻不應該表現得那樣驚惶失措。香香,你知道什麼叫聰明反被聰明誤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