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湛露
「能坐到這個位置的人有幾個是簡單的?」丘夜溪這兩年對官場的事情也看得更透徹了些。「但他好歹也算是個精忠報國的人,會成為你的得力助手,你又何必一開始就把他當作敵人?就算他是陛下看重的、夢嬌看重的,也不見得就是你的敵人啊,說到底,陛下還是倚仗你的,夢嬌更無意和你為敵。」
曹尚真卻冷冷一笑,「夜溪,你看人總是這樣膚淺。陛下為何要調他進京?難道僅僅是因為他是夢嬌保薦的嗎?陛下可不是傻瓜,不會因為夢嬌那個蠢丫頭的兩句話就提拔一個人。」
「可是你當初不是……」
「我當初是不想讓你太擔心,也不是很確定他的來由,不過依這兩日的情形來看。我當日的猜測沒錯。」
「什麼猜測?」
「他是陛下派在你我身邊的臥底。」
「啊?」她一驚,「什麼意思?」
「就是用來監視我們的眼線而已。」拍了拍有點飽脹的肚子,他只是淺笑道:「看你如臨大敵的樣子,我說他翻不出我手掌心的,你還擔心什麼?」
丘夜溪思忖片刻,又開口,「尚真,你是不是太緊張了?總要提防身邊所有的人?其實楚長煙這個人不壞,他對你我一直都很尊敬……」
他倏然抬起眼瞥向她,「他對你是很尊敬,對我,是裝得很尊敬。」
「這話是什麼意思?」她臉一沉,「怎麼一說到他,你就很不高興的樣子,還老是用這種古古怪怪的口氣說我和他。你到底想說什麼?曹尚真,你不是個不痛快的人。」
「好啊,要我不古怪也很容易。」他直視著她的眼,「你倒是說說看,當初在月蘭村,我遇刺之後讓你出門去和他聊聊,你們倆在客棧門前聊了幾句,楚長煙曾經和你說過什麼話,讓你那天回到房裡都神思恍惚的?」
丘夜溪避開不談。「那麼久遠的事情,我怎麼記得?」
他卻哼了一聲,「你不說,並不是你不記得。沒關係,其實我那天在樓上也多少聽到了一些,他說他希望能早一日遇到你這樣的女子,換句話說,也就是你這樣的女子才是他心中的佳偶,是不是?」
她驚跳起來,被設計的感覺令她怒道:「曹尚真,你真是莫名其妙-當初是你要我去和他聊天,也不說個緣由,現在又來和我翻舊帳,就算他說過這話又怎樣?那只是他自己的想法,與我何干?」
曹尚真淡淡地笑,笑中是冰冷的顏色,「你急什麼?我也沒說你和他之間就一定有曖昧。對自己妻子我還是有自信的,你的眼光再差,也不可能捨我選他,只是當時我問你時,你卻不和我說明,是不是在你的心中,其實多少也有些竊喜和得意呢?」
丘夜溪頓時白了臉色,手緊握成拳。「你平日裡不和我說的事情可多了,也不知道你心中有多少竊喜和得意?」
丟下手中只吃了一半的老婆餅,她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曹尚真坐了一會兒,不禁苦笑。怎麼今日這麼好的氣氛偏偏叫他搞砸了?夜溪難得親自下廚為他做餅,他本想好好讚美她一番,只是偶然提及楚長煙,卻讓他心裡很不舒服,不知不覺說話都變得刻薄了。
以往他只對自己最看不順眼的人才會奚落幾句,沒想到這一次會用在自己最愛女人的身上。唉,只顧逞一時之快,全然沒顧後果,今天惹毛了娘子大人,明日不知道要用幾座山的好話才能哄得老婆回心轉意。
振奮起精神,他叫來下人問:「看到夫人了嗎?」
「夫人出門去了。」
「知道夫人去哪兒了嗎?」
下人遲疑著,最後垂著頭小聲道:「夫人是騎馬走的。」
「什麼?」他眉毛一擰,「誰給夫人備的馬?」
「夫人自己去馬廄的,誰也攔不住她……」
「可有人去跟著?」
「張虎和孫飛都悄悄跟去了。張虎剛才已捎了口信回來,說夫人去了兵部。」
曹尚真的眉心沒有打開,沉吟半晌,霍然起身,「叫馬房備馬車。」
他可不想將兩人的問題留到以後解決。是及時認錯道歉還是拖上三五日,搞到兩人僵得不能再僵的時候再後悔?他不是笨人,當然會選擇前者。更何況,哄老婆本就是他的拿手好戲,否則夜溪當日又怎麼會被他娶到手?
丘夜溪生著氣,卻沒地方發洩。嫁到京城裡來最大的壞處,就是在這裡除了曹尚真,她可以說是舉目無親。官場認識的全都是大老爺們,女眷也只認得皇后和夢嬌,那兩人都算是曹尚真的家人,不能投靠。
思來想去,她只有去兵部,那裡好歹是她掌權的地方,就算不和人聊天,也可以找個地方自己靜靜地獨處幾天。
她不明白曹尚真今天是怎麼回事?本來前一刻兩個人還開開心心地吃著餅,下一刻,他卻冷言冷語地挖苦楚長煙和她的關係。她不懂,以他的聰明,和他們之間這兩年的相處,難道他還會懷疑自己和楚長煙能有什麼曖昧?明明深知她的為人,還故意給她安罪名,這個人不僅是個奸臣,還是個混球!
來到兵部,她發現兵部的人都很詫異,大概是上午她剛剛來過,照理說會隔幾日再來,怎麼不過半天時間就又回來了,而且上午走的時候她還高高興興,現在卻是滿面寒霜。
她也不和人多打招呼,逕自進了後院,她的辦公屬地。
一進議事堂,就碰到楚長煙正在和戶部侍郎張連海低聲聊著什麼,看到她直闖進來,兩個人都像是被驚得震了一下,同時起身。
「丘大人,您怎麼……」張連海的眼神有點慌亂,磕磕絆絆地跑過來。
丘夜溪不願意多說話,揮了揮手,「你們忙你們的,我去後院,不必管我。」
說完便穿過議事堂,再進了後院的廂房秋思齋。
這是一間南北向的房子,屋內因為不大受陽光照射,所以室內清冷,也是丘夜溪平日在兵部辦公之外最愛休憩的場所。
屋內只有一張榻,一張桌,兩把椅子,條案。窗紙是翠綠的竹影紗,透過窗紙,可以看到外面幾竿斜斜長著的竹子。
室內室外入眼的都是清涼,讓她燥熱的心也一下子涼了下來。或許曹尚真今日的話也並非沒有來由。楚長煙那個人她接觸時日較短,並不很瞭解,只是單看對方的一言一行,便認為對方是個可以信賴的人,可曹尚真身居丞相,總攬六部,平日裡閱人無數,也知道許多她不知道的事情。
固然在政務上他會有些陰謀詭計,但並不會冤枉好人,若非楚長煙真有點什麼事情,他也不會隨隨便便懷疑。
可是楚長煙真的會是皇帝派到他們身邊的臥底嗎?他自己又是怎麼想的?
正想著,忽地有人叩門,聽聲音正是楚長煙。
她本來想自己靜一靜,但是想了想還是開了門,平心靜氣地問:「楚大人有事嗎?」
就見他親自端著托盤,盤上是一杯茶,笑著說:「怕尚書大人口渴,所以來送杯茶給大人潤潤喉,還有些公事想要請教,不知道大人是否有空願意指點?」
她一歎,「進來吧。」
房門徹底拉開,楚長煙走了進來,將托盤放下。「大人去而復返,是不是也有些公事尚未完成?不知道下官有什麼能夠幫得上您的?」
丘夜溪看著他,想了一陣,「長煙,你先坐下吧,我正好心裡煩悶,也想找人聊聊。」
她極少直呼楚長煙的名字,這讓他面露詫異之外,似乎還有幾分不明的精光自眼中閃過。
於是他在她身邊的椅子坐下,目光炯炯地凝視著她。
丘夜溪再歎口氣,「長煙,你們男人是不是心情不好時就會找人出氣?」
他一笑,「有句話不知道該不該說……我爹在世時倒是常這樣說我娘,他說這是女人的毛病。」
「看來男女都一樣。」她苦笑著搖搖頭,「不過有些事情明明沒有,為什麼一生起氣來就要無中生有?全然不顧對方的感受。」
楚長湮沒有回答,而是試探著問:「大人是在說誰?該不會是丞相吧?」
她蹙著眉心,「除了他還能有誰?」
他頓了頓,說:「曹丞相日理萬機,所思所想難免比我們要多些,下官從旁觀看,丞相大人對您是一片深情,若是有什麼話傷了您,也必然不是有心。」
丘夜溪的睫毛輕拍,黑眸打量著眼前人,連聲音都變得輕柔,「沒想到你這麼會說話,難怪夢嬌那麼喜歡你。」
這回卻換楚長煙歎氣了,「大人何必總把我和公主連在一起?公主殿下錯愛是公主殿下的事情,我正想著是否和陛下遞交辭呈呢,下官還是想回月蘭去。」
「為什麼?」丘夜溪難掩詫異,「你好不容易才到京城來,正是鴻圖大展的時候,何必浪費這個機會?」
「因為下官不想日後被人說是靠著關係才坐到這個位置。」他年輕俊朗的臉上都是倔傲之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