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頁 文 / 湛露
「不必麻煩,我親自去找。」曹尚真鬆開他,大步地走上兩船中剛剛搭好的木板。
木板狹窄,海上風浪不定,船身一直在搖晃,剛才還說自己怕顛簸的人卻走得如履平地。
他走到船上看了看,叫過一名流寇問:「船中是否有位夫人?」
那流寇本不想說,但他的目光比刀鋒還要讓人不敢直視,只得低下頭,「在下層的船艙中。」
曹尚真幾步奔到船的最底層,拉開艙門,一眼就看到艙內的妻子。
丘夜溪雖然聽到外面的動靜,還是不敢大意,手中依然緊握著刀柄,死死抵在鈴鐺肩頭,直到彼此對視上的那刻,才都聽到對方輕呼出的那一口氣。
曹尚真不耐煩地用腳踢開倒在妻子面前的流寇,拿下她手中的刀,將她一把攬抱在懷裡,低聲問:「能走嗎?」
「使不出太多力氣,也許勉強能走。」她輕聲回答。他再沒說話,將她抱起,從艙中一躍出來。「丞相,這些流寇怎麼處置?」跟隨在他身邊的曹瞻因為自家夫人被綁之事一直自責不已,此時看她被平安救出,心中一塊大石總算落了地,但也格外地痛恨這群流寇。
曹尚真勾起嘴角,「全都綁起手腳丟到海裡去餵魚!」
「不行!」丘夜溪出聲阻止,「我已經說過,如果他們肯停船,就保他們平安的。」
「和流寇講條件,那是與虎謀皮。」他不停步地走回官船之上。
她堅持道:「做事不講信用,比小人還不如,以後誰還肯為你賣命?」
「又要和我鬥嘴!」他哼了一聲,「我向來就不是君子,也不怕別人罵我是小人,這叫兵不厭詐,他們上當是他們愚蠢!」
丘夜溪瞪著他,原本想再說幾句狠話,但是看他眉心堆蹙,不像平日嘻皮笑臉那樣好說話,於是她眼珠一轉,也改了策略,將語調放得輕柔許多。「尚真,好歹我平安回來,你就別讓我為難,給他們一條活路,好不好?」
這樣溫柔的妻子倒讓曹尚真不自在了,他疑惑地看著她,「那些流寇給你吃了什麼藥?連你說話的樣子都變了。」
楚長煙這時在旁開口,「既然丘尚書平安回來,那些流寇不如交給我吧,總要留著活口審問。這一批流寇中似乎沒有最大的首領。」
曹尚真深深看他一眼,「好吧,就看在楚大人的面子上,暫時留他們一命,但是若讓我知道他們日後重操舊業,長煙,可別說官場上我故意為難你。」
他抱著妻子走進官船中早已備好的一間客艙。
丘夜溪默默啾著他。睽違不過一日的俊容,比起平日多了些凝重和冷峻,這件事真的讓他如此震怒?
「尚真,你身上的傷怎麼樣了?指泛樣把我抱來抱去,只怕傷口又會裂開,讓我看看……」
「閉嘴!」他忽然低吼,然後拉起她的手指,找到那道傷口,陰沉著臉色問:「這手指是你自己劃破的,還是他們幹的?」
「要給你留話,我又沒有筆墨,只能出此下策。」她終於知道他氣什麼了。
他氣呼呼地瞪著她,「傻瓜!就算沒有辦法給我傳話,也不能做這種自殘身體的事情。」
「這沒什麼,習武之人誰的身上沒有些傷痕?在邊關的時候……」
「不許再提什麼邊關打仗!你現在是我曹尚真的妻子,我若護你不周全就是我無能!」他倏然堵住她的唇,緊吻了上去。
但力道之大,讓她幾乎不能呼吸,也不能思考,軟軟的身子甚至連抱住他的力量都沒有。
「夜溪,這一次真的讓我擔心死了,你知道嗎?」他在她耳邊低喃,「若因為我的疏忽讓你離開了我,我會痛恨自己一輩子。」
「對不起。」她喘息著,將深埋在心中已久的歉意傾訴出來,「是我太任意行事,當初應該先問過你的。」
「以後就都聽我的吧。」他趁勢開始談條件,狡詐的笑容重新爬上眼底眉梢。
他似乎抱她抱得太緊了,她的胸口悶著喘不過氣,知道他是在引逗自己,也不那麼容易就上當。
她一邊思忖著該怎樣響應他,一邊想讓自己多吸點空氣,好不容易舉起一手輕輕摸上那張堪比桃花的精緻面容,她嚅動著雙唇,想說話,卻覺得眼前開始模糊。
「尚……」她想叫他的名字,卻眼前一黑,獰然昏厥。
好溫暖-
丘夜溪的心底一直繚繞著這種感覺。再沒有顛簸起伏的船身,和吵鬧不休的海浪聲,胸口憋悶的感覺也減輕了許多,全身都像是浸泡在一池溫泉中,舒暢得所有毛孔都張開了。
這裡是哪裡?她不是在流寇的船上嗎?對,她已經逃出來了,曹尚真親自去救她的……
她的大腦緩緩運轉起來,神智也一點點恢復。
稍稍動了動手指,手卻被一個又軟又暖的東西纏住,她側目去看,原來是一個人的手正握著她的手指-那根被釘子割破的手指。
那個人……一直都還在她身邊嗎?
她側過頭,果然看到曹尚真的俊容。
好有趣,又好奇怪。兒時她跳水救人生了病,他在她床邊守著,便是這樣的睡容,多少年過去,他們都已成人,但是眼前的景象卻還和兒時的如此相似。只是當年她厭煩他厭煩得要命,如今她卻只想緊緊握住這個人的手,再不讓他為自己這樣著急。
她的手指一動,曹尚真便醒過來,揉了揉困眼,立刻展開笑顏,「夜溪醒來了?身體有沒有不舒服?」
「沒什麼,就是很累。那個藥……」
「已經解了。」他的眼波流動,如寶石一般光華明麗,「好在楚長煙這裡有解藥。」
她動了動身子,似乎是比之前多了許多力氣,但是他的雙臂圈在她身體兩側,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彷彿她現在依然是讓他不放心的病人似的。
「怎麼了,這麼奇怪地看著我?」她笑,他現在這種古怪的表情她從沒見過,好像是極為欣喜,又極為不安。這世上還有什麼事情能讓這個權傾朝野的大奸臣不安嗎?
他的一隻手摩掌著她的唇瓣,舔著唇角,「夜溪,這幾日有沒有覺得身體不舒服?在落到流寇手中之前。」
「沒覺得。」她不解他為何會這樣問,想了好一陣才又說:「若有,就是聞到海水裡的魚腥味會有點噁心,不過也不覺得有多難忍。」春天般燦爛的顏色就這樣在曹尚真的臉上盛放,他輕輕地、小心地抱著她,不讓自己壓到她,且柔聲說:「以後別騎馬了,和我一起坐車吧。回京之後我和陛下說,讓你暫時也別去兵部,朝中有我一人其實已經足夠。」
「為什麼?」她不滿地推開他,「就因為我這一次失手?哎呀,對了,那些火槍-」
他笑著打斷她的話,「所有火槍都已經收繳了,無論是店裡的,還是流寇船上的,你放心吧,以後也不要再操心這些,只要好好養好你的身體,明年給我曹府生下一個絕頂聰明漂亮的小丞相就好了。」
「又說這件事,這也不是我能做主的。」丘夜溪起先還懵懂無知,但下一瞬,忽然意識到他笑容背後的另一層含意,一下子呆怔住,楞了好久才吞吞吐吐地問:「你、你的意思是……我,我有身孕了?」
曹尚真點點頭,唇瓣輕輕貼著她的,「我已經叫千總府的兩個大夫給你把過脈了,確認無疑。夜溪,你有喜了。」
巨大的喜悅襲來,讓丘夜溪獰不及防,她被動地響應著他這一次深深的長吻,感受他輕輕蓋在自己小腹那隻手上溫暖的體溫。她終於有喜了?真的嗎?在成親兩年之後,終於有了他的骨肉?一個屬於他們兩人的孩子?
「早知道你有了身孕,當初就不該讓你出京跑這麼遠的路,這一路又一直在生我的氣、生皇后的氣,也不知道孩子出生之後的脾氣,是不是像你一樣又冷漠又暴躁。」
他挖苦她,手掌已經悄悄滑進她的身體。
「幹什麼?」她的臉又熱了,「都已經有孩子了,你還想幹什麼?」
「大夫說沒關係的,你的身體強壯得像頭牛,只要我們自己小心就好。」
「你才像牛!這種事情居然去問大夫……真不要臉!」她反手打了他一下,拳頭卻落入他的手中。
生孩子之前的纏綿顯然會越來越少,這一次他們都小心翼翼地像是生怕把對方碰碎,只是輾轉時的呼吸,糾纏時的低吟又讓彼此幾乎失了分寸。
「以後都聽我的,好不好?」他居然還沒忘了這個話題,邊喘息著,邊誘導她的答案。
丘夜溪看看自己的身體。現在雖然瞧不出有什麼變化,但用不了多久就會大腹便便了,到時候行動不能自如,豈不是要任他擺佈?
「只要你不做為禍朝綱的事情,我就聽你的。」即使如此,她當然也要提出自己的條件。
曹尚真欣喜地張開手,托起她的身子,讓自己和她更加密合。「我本來也沒想做個篡位奪權的亂黨叛賊,怎麼會為禍朝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