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頁 文 / 蔡小雀
「妳這可惡的丫頭,可不可以不要再給我製造麻煩了?」
他本想伸指戳戳她的額頭提醒,卻又唯恐吵醒了她,只得勉強抑下亂糟糟的心情,幽幽一歎。
「唉……」煩哪。
「總御廚長,您吩咐熬的人參雞湯來了。」小紅小心翼翼地端了進來,在瞥見英俊挺拔、玉樹臨風的駱揚時,一顆心禁不住一陣怦怦亂跳。
哇,小姐怎麼都沒說駱總御廚長是個如此英挺俊俏的年輕公子哥兒呀?無怪乎剛剛喜鵑和樂鵲擠在房門探頭探腦,笑得花枝亂顫的。
「有勞了。」他接過碗,儘管面上表情裝得冷酷,可目光落回東施施酣甜熟睡的臉蛋時,卻又出奇地柔和。
小紅看了看他,再看了看床上的小姐,登時恍然。
看這模樣……總御廚長好像對她家小姐是有點「什麼什麼」耶?
「妳們都下去吧,這兒有我就行了。」
「是。」小紅巴不得這一聲,出去的時候還不忘體貼地替他們關上了門。
駱揚心神全牽掛在東施施身上,無暇去細究小紅臉上那朵曖昧的微笑,看著那一盅熱騰騰的人參雞湯,自言自語。
「對了,這人參雞湯得趁熱喝,滋補的藥性才大些。」
他耐著性子,開始喚道:「東姑娘?東……施施?起來喝湯了。」
她還是睡得人事不知。
不過話說回來,睡著的她,真是可愛得像個小孩。
「睡得這般快活,都不知道一堆人快被妳給嚇壞了。」駱揚眼神一柔,嘴角噙著一絲似抱怨卻帶著明顯寵溺的微笑。「真是個折騰人的小丫頭,鎮日鬧得我不得安生,可為什麼我偏偏就是對妳生不了氣?」他輕輕撫摸著她還有些冰涼的額際,手勢溫柔得不若平常的他。駱揚將人參雞湯先擱在一旁,深邃的目光緊緊鎖著她,指尖憐惜地、柔柔地描繪過她彎彎的眉、緊閉的眼、長長的睫毛、小巧嬌俏的鼻頭、粉嫩的臉龐輪廓……
心底深處那股陌生忐忑、卻又濃烈深沉得無法抑止的憐愛漸漸自五臟六腑蔓延至四肢百骸……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麼了?
他既喜歡見她笑得像個小傻瓜,卻又愛故意借口欺負逗弄她;記起她切蘿蔔切到眉眼小臉全皺在一塊兒的模樣,令他就算是在無人處,每每想起都會忍俊不禁、大笑連連。
最痛恨看到她掉眼淚的時候,他的心,就像被扔進油鍋裡炸得十遍八遍,緊緊痛縮成了一團。
……他肯定是病了。
「看來,等妳好了之後,該換我去給御醫診治診治了。」他低聲喃喃,語氣透著微微迷惘。
東施施依舊睡得四仰八叉,睡得呼嚕呼嚕。「妳已經睡了一整天了,肚裡沒進半滴水米怎麼行?」他好聲好氣地喚道:「來,妳先起來喝碗湯,要睡再睡。」回答他的是微微鼻鼾聲。
駱揚登時又好氣又好笑,忍不住輕拍她的額頭。
「喂喂喂!睡豬,該起來了。」
「別吵……」她迷迷糊糊地揮手想拍掉擾人清眠的「東西」,一翻身抱著枕頭又睡著了。「呼……」
這丫頭……
他腦袋裡閃過一絲促狹念頭,索性伸出兩指,輕輕捏住了她小巧的鼻翼——
駱揚滿意地看著她酣睡的小臉從皺眉、掙扎、扭來扭去,到最後「嘩」地一聲,驚醒了過來,大口大口地用嘴巴吸氣。
他這才收回雙指,愉快地道:「妳醒了?」
「師父,你幹嘛啦?」東施施又氣又惱,想瞪他卻又不敢,只得哀哀怨怨地小小抱怨了一下。
「咯。」他隨手將人參雞湯遞給她,一臉酷相。「喝掉。」
「我不要吃藥。」她一驚,二話不說緊緊摀住嘴巴。
「藥?」駱揚低頭看著那碗飄散著人參與烏骨雞汁香氣的熱湯,心下微感驚訝。
「我討厭吃藥。」她死命捂著嘴巴,咿唔含糊不清地道:「有病的人才要吃藥,我又沒病,我不要吃藥。」
這碗人參雞湯已被細心濾去了參須與雞肉,為的是讓她能夠淨喝湯,也較好些入口。
雖說大補的烏骨雞熬出的湯汁色厚,乍看的確頗像藥湯,但是撲鼻而來的香味,無論如何也不至令人聯想至藥湯上頭吧?
除非……
他心頭一震,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我已經好了,真的,全身上下充滿了精氣神,上山打老虎都沒問題!」東施施趕緊跳下床,煞有介事地比畫著花拳繡腿。「呼…任哈……你看,我身體好得很呢!」
駱揚不發一語,只是瞇起雙眼打量著她,眼神幽幽地深不可測。她被他看得渾身發毛,不自在地清了清喉嚨,「咳,嗯……怎麼了嗎?」「過來,把『藥』喝掉。」他端高手中的碗,命令道。
「不要。」她一口回絕。
「信不信我過去用灌的?」他眼底閃過一絲殺氣。
「……信。」她打了個寒顫。
「過來,喝『藥』。」
「喔。」她愁眉苦臉,只得乖乖走過去接過碗,看著那散發淡淡熱氣與呈現不祥淡黑湯色的「藥」,心裡打了個突。
「妳乖,把它全喝完。」他的聲音有些沙啞。
她苦著臉,只得依言喝完。對藥向來突破不了的厭噁心障,惹得她不自覺翻湧欲嘔。
「『藥』很難喝嗎?」駱揚盯著她的表情,濃眉緊皺了起來。
「藥哪有好喝的?苦死了苦死了!」她迫不及待把空碗放到離自己最遠的那一頭窗台上,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出來見人了,小臉滿是嫌惡神情。「嗯……」
他臉色越發鐵青難看了。
「怎、怎麼了嗎?」東施施被他凝重陰沉的表情嚇住了,心兒坪坪亂跳。他銳利眼神深深注視著她,那彷彿可以洞晰一切的目光盯得她渾身緊張,莫名不安了起來。
「沒事。」他倏然露齒一笑,眼底卻一絲笑意也無。「既然已經吃過『藥』那妳再躺著休息一會兒吧。」
她驚疑不定地看著他,總覺得狀況好像有點怪怪的,他雖然看起來在笑,但是表情卻有點駭人。
她的頸項驀然有些涼涼的。
可是她剛剛說錯什麼了?藥不都是苦的嗎?她記得小時候受風寒,每每喝藥都是苦到她胃都快翻過來了,雖然那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可是她還記憶猶新呢!
「師父,那……我們什麼時候開始繼續那個『地獄訓練』?」她小心翼翼地問。
駱揚又開始用那種莫測高深的幽幽眼神打量著她——「再說吧。「再說」是什麼意思?
東施施吞了一口口水,心裡越來越不安。摸不透他的心緒和神情,她心頭不知怎地緊緊糾結作疼了起來。為什麼當他啾著她的時候,眼底不再帶著笑意了?
他離去前的那抹眼神複雜至極,始終令她無法釋懷。因為實在太詭異,太離奇,也太不尋常了。所以東施施最後下了個結論!師父一定是還不相信她已經有必死的決心,乖乖接受這為期一個月的「地獄訓練」
為了證明她知錯能改,而且有心學習,因此當天晚上,東施施很乖地主動到內膳房報到,還磨好了菜刀,擦好了砧板,把東家祖傳食譜攤開得大大的——等師父來。
可是左等右等,東等西等,等到她都快睡著了,那個高大身影才總算踏進內膳房。
「師父!」她鬆了口氣,連忙迎上前去,滿臉慇勤陪笑。「師父今天怎麼這麼晚哪?是不是白天備膳太累了?要不要徒兒幫你槌槌背?」
「給妳。」駱揚把手上拎著的一小包東西給她。
「師父還帶伴手禮物來呀?怎麼這麼客氣呢?呵呵呵,不好意思啦!」她小臉紅紅,感激地接下來。「請問!是什麼啊?」
「點心。」他簡短回道。
「這麼好?」她更感動了。
「吃吧,」他語帶玄機,「看合不合妳的口味。」
「好,謝謝。」她開心地打開桑皮紙,裡頭是一顆顆小巧可愛的一口酥。「是一口酥耶,我最愛吃一口酥了。」
東施施迫不及待就塞了兩顆進嘴裡,嚼著,小臉滿溢幸福之色。「唔,真好吃。」
「妳真覺得好吃?」他臉色有些古怪。
「對呀,一口酥哪有不好吃的?你要不要吃吃看?」她遞給他一顆。
「不了。」他微微後退,一臉敬謝不敏。「既然好吃,妳就多吃點吧。」
「那我就不客氣囉。」她高高興興地把滿桑皮紙包裡的點心全吃光了。駱揚看著她吃得不亦樂乎的小臉,心底滋味複雜萬千,分不清究竟是氣惱、困擾、憐愛還是痛惜。「施施。」
「嗯?」她舔了舔指尖沾上的奶黃色內餡,笑吟吟的抬頭。
「那是黃連做餡的一口酥。」
東施施舔手的動作倏地一僵,臉上浮起驚恐之色。
他、他……他在試她?
為什麼?
難道他……他知道了些什麼?
「施施,為什麼不告訴我!」他目光悲憫地注視著她,「妳根本吃不出食物的味道?」
東施施如遭電擊,雙頰血色褪得一乾二淨,膝頭一軟……他急忙接住了她虛軟下滑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