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湛露
她想得正入神,忽然四周出現一片嘈雜的聲音,像是有人在呼喊著什麼,緊接著,車外的孟豪大聲喊道:「主子,在車裡坐好,別出來!」
「怎麼了?」她一震,手指緊緊扣住車窗,想看看外面的情勢。
「他奶奶的,有山賊竟敢劫道!」孟豪低聲罵了一句,「主子放心,我會護您周全!」
很快,就聽到兵器碰撞,以及人聲呼喝,這讓白佳音大為緊張。她沒想到西嶽的泰岳山賊,真的敢在兩國邊界處動手,而且還是挑在一個這麼糟糕的天氣之下。
馬車被迫停了下來,她手無縛雞之力,不能出去,但是坐在車內看不到任何外面的情形,更讓她焦慮萬分。
忽然間,車門被人從外面拉開,她秀目圓睜,是一個山賊正持著刀,衝她嘻嘻笑著,「原來還有個漂亮妞兒在這裡,走!跟我們回去做個壓寨夫人……」
那人上來伸手拉她,她順手將旁邊的一壺熱茶丟了過去,灑了對方一身,那人痛得大叫,「這丫頭真是該死!看爺回頭怎麼疼你!」
那惡狠狠的話,隨著寒光閃閃的刀鋒再次逼入車內,正當她無計可施時,那人卻陡然翻了白眼,倒了下去。原來他的背後被人用一枚小小的袖鏢打中。
這血腥的一幕看得白佳音心驚肉跳。
孟豪在外面喊道:「主子,您沒事吧?」
「沒事。」她平靜了一下心緒,雙腳用力一踹,將那具死屍踹了出去。
忽然間,有人砍中拉車的馬,馬兒負痛之後,立刻揚蹄疾奔。
白佳音緊緊抓住車內的扶手,才不至於從打開的車門被甩飛出去。
雖然情勢緊急,但她依然在冷靜思考。或許自己應該爬到前面去,想辦法拉住馬的韁繩,才不至於讓馬跑得太遠?
但是眼下如果跑離了那片戰場,自己卻能保命,日後孟豪他們再來找她就是了。
這兩種念頭在心頭飛快地交織,讓她一時間無從抉擇。
猛地,馬車震了一下,接著,馬頭衝下,車身直落,迎接她的,是一條深達數丈的深溝。
她驚得想要叫出來,但是四周天旋地轉,陡然襲來的疼痛讓她一下子昏厥,什麼都不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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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火光……很熱……熱得溫暖……熱得好像可以讓人忘了疼……
緩緩睜開眼,白佳音終於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的確有一簇火,就在距離自己不過四、五尺外的地方燃燒著。身邊,漆黑得看不清是什麼樣子,只隱隱約約可見有道人影在火堆旁像是忙著什麼。
「孟豪?」她遲疑地念著手下人的名字,直覺眼前這人並不是孟豪。孟豪要比這人魁梧,也該……比這人乾淨些吧?
「醒了?」懶懶散散的話,聽來帶著幾分熟悉的味道,接著,一道黑影罩在她的眼前,隨之躍進她眼簾的是一張似曾相識的臉。
「是你?」她揉著太陽穴,只覺得腦袋很疼,但按揉卻不能緩解任何的疼痛。
「嗯哼,能認得人,看來你的命是保住了,腦子也沒摔殘。」他打趣著她,用詞頗為刻薄。
「這裡是哪兒?」她張望著四周,藉著火光,發現自己竟然像是身處於一個山洞之中。「我的手下人呢?」
「不知道,大概……被山賊殺死了吧?」他聳聳肩,重新坐回到火堆旁,火堆上架著一隻正烘得通紅的烤雞。
白佳音心頭一沉,立刻坐了起來,頭不僅疼,還讓她眼前一陣陣暈眩,但是她依舊扶著山壁勉力向外走,伸臂之時,小臂處傳來一陣撕裂般地疼痛,仔細一看,原來那裡已經受了傷,只是被一塊破布包好。
「這裡可沒有上好的金創藥,只能湊合替你包紮一下。」那乞丐說。
「多謝。」她頭也不回。
「喂,你去哪兒?」他在後面叫道。
「找我的人。」她丟下一句話,頭也不回地走出山洞。
外面,風雪依舊,山風比起白天似乎更加冷厲,像刀子一樣割在她的皮膚上,疼得有些麻木了。
「你瘋了?就這麼出去,非死在風雪中不可。」他從後頭拽著她,硬生生地把她拖進洞裡,丟在火堆旁。
「老老實實地坐著吧,好歹要等雪停了再走。」他哼著不知道從哪裡學來的歌謠,轉著火堆上烤架的搖把,笑咪咪地說:「雖然大小姐不肯施捨我這種窮人一文錢,但我可不是個冷漠無情的人,這麼冷的天氣裡,要不要吃點東西?」
他撕扯下一隻雞腿,油乎乎、髒兮兮的手握著那雞腿遞給白佳音。
白佳音冷眼看著他,「你是什麼人?丐幫的?」
「算不上。」他見她不接手,乾脆自己吃起那隻雞腿,「過客而已。」
「無門無派?」白佳音狐疑地盯著他,心中總有種警覺不敢放鬆。
「門派?我又不混江湖,哪兒來的門派?大小姐不是也無門無派?」他說笑間已經將一隻雞腿吃了大半。
「是你救了我?」她瞇著眼,火光中對方的身影實在有些縹緲,看起來很不真實。這個人出現得很突兀,又在不該出現的地方出現,好像故意衝著她來似的,就如同這伙從天而降的山賊一樣。
「大小姐是在懷疑我的來歷?」他漫不經心地反問,悠然一語已經戳破她的心思。
她冷冷一笑。「難道你不值得懷疑?」
「那大小姐覺得我是什麼人?是山賊強盜?還是淫賊採花盜?」他用一根樹枝撥了撥火堆,火光又旺盛了些。「別胡思亂想了,我說了我只是名過客,不是衝著你而來,救你,也只是湊巧。正如你說,我是七尺男兒,男兒怎麼能看到弱質女流摔入深谷之中,然後任你自生自滅?」
白佳音沉默半晌,忽然坐到他身邊,伸出手,從那只烤雞上狠狠地扯下另一隻雞腿,開始努力地咀嚼起來。
這下子那乞丐倒有些吃驚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才笑道:「我以為大小姐嫌棄我這人手髒東西髒,不會吃的。」
「吃了才有力氣走路。」她吃得並不快,但是每一口都用力地咀嚼著,「我不想死在這裡。」
這語氣中的堅決和冷靜,不由得讓那乞丐的眸光幽幽,盯著她側面被火焰映得通紅的臉頰,似是沒想到她這副看似柔弱的外表下,還蘊含著一種讓人不容小覷的力量。
「這裡距離泰岳山有多遠?」她吃完後問。
「泰岳山?大概三四里路程吧。怎麼?難道你還敢上山挑寨不成?」乞丐取笑道。
「是要去一趟。」她卻點點頭。「有些東西要拿回來。」
「跟山賊要回他們搶走的東西?」他訝異,想笑又沒笑出來。「你知道什麼叫與虎謀皮嗎?」
「那張『皮』本不屬於他們,他們沒資格拿走。」她終於將一整隻雞腿都吃完,眼前又遞過來一隻雞翅膀,是他撕給她的。
她猶豫一下,看著翅膀後那雙幽然冷笑的眼,像是一種輕視,又像是一種研判,於是她將雞翅膀接了過來,也不管乾淨不乾淨,繼續吃了下去。
「你這個女人挺有膽識的,但是做事卻欠缺思量。」他慢悠悠地說:「當初你的手下勸你不要在風雪中出行,你不聽,如今受了傷,跟手下又失散了,卻想獨自上泰岳山找山賊談判,每件事你都是在冒險,憑什麼認為你一定是對的?就因為你是白家大小姐?」
「因為……我不能錯。」她下意識地咬了咬唇,「即使錯了,也要讓錯變成對。」
他的眸子陡然亮了一下,似笑非笑地複述著她的話,「不能錯,即使錯了,也要讓錯變成對?很有氣魄的話,若你是個男子……該有一番風雲吧?」
「女人也可以。」她不屑於他話語中男尊女卑的傳統觀念。白家的女孩子,向來都是凌駕於男子之上的,沒有了男人,她們一樣可以撐起一片天。
待她將雞翅膀也吃完,他不知道從哪裡又變出一壺酒來丟給她,「喝酒可以止疼。」
她更沒猶豫,不知道是真的想止疼,還是想在他面前不示弱,打開塞子一口氣就喝下大半瓶。
「你就不怕我在酒裡下毒?男人也沒有你這麼個喝法的。」他沒想到她會喝得這麼猛,急忙一把搶過來,看著瓶裡歎道:「連一半都沒有給我留下,你以為我弄來這壺酒容易啊?你可要賠我。」
「我現在身上值錢的東西不多。」她褪下一枚戒指丟給他,「拿去買酒吧,夠把你醉死的。」
他撿起那枚戒指,對著火光看了看,笑嘻嘻道:「是翡翠的?倒是挺值錢,不過姑娘家不該把隨身帶著的東西隨便送人,會讓人誤會的。」
「我和你,有什麼可讓人誤會的?」她輕蔑地斜睨著他,「難道我還怕人說我看上你嗎?」
他向後一倒,靠著山壁,一邊喝著剩下的半壺酒,一邊凝視著她,悠然說道:「我聽說你已經許婚給什麼馮家了,但是人還沒嫁過去,丈夫卻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