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頁 文 / 季巧
「今兒個是初十嗎?」停止了手上的活兒,她有些緊張地望向青綾。
「對呀,是初十沒錯。」青綾點點頭。
「今天哪是初十?十一啦!」剛進房裡便聽見她們對話的楓依,不禁出聲糾正。
淳臨和青綾同時驚叫。
「我忘了去請安!」
「糟了……你幹麼不提醒我?」
「咋兒個我進宮領俸銀去了呀,我以為你會知道日子……」
「好了,先幫我打點事。」放下針線,淳臨連忙吩咐:「青綾先去準備補湯,什麼材料都可以,請灶房的嬤嬤決定,楓依待在這兒等額駙,他快回來了——咦?我的白玉耳墜子呢?跑哪兒去了?」她翻箱倒篋地尋著,急得要死了。
真是的,她太大意了,竟然忘了向福晉請安的日子!
「是皇上賜的那對嗎?不是遺留在額駙那處了?」青綾提醒道。
「是啊……」她想起來了,有回待在隆怡軒內作畫,她忘了把禮物帶走。
「格格,挑別的東西送吧。」看出她欲先取回玉耳墜再去請安,楓依建議道。
淳臨立即搖首。福晉酷愛白玉,她不得不把手上唯一的白玉首飾送出去,何況那本來就是要準備送福晉的。
「可惜了……」楓依不禁低歎,不捨那麼漂亮的耳墜落在別人手上。
隨後,她們各自忙去,淳臨獨自出門,趕著去請安兼賠禮。
今晨下了第一道大風雪,枝橙屋簷上仍凝著雪塊,刺骨的寒冷乍臨,讓府中所有人都躲到屋裡頭去了,一片白茫茫中,只見把守各園門的侍衛,以及那道穿梭於彼園問的嬌小身影。
踩著雪地,她不停往手心呵氣,步伐越來越急,實在受不了寒冷,她當下選擇抄小路,想在最短的時間內踏進屋裡取暖。
到達隆恰軒,她從後門步入正廳,卻發現祺申和福晉正在裡頭談話。
她嚇了一大跳,不好意思從簾後輕率露面,當下便決定繞回正路,從正門敲門而進。
蓮足正轉,福晉的聲音卻飄進耳中——
「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納側室?」
心房倏緊的瞬間,她的腦袋轟然空白,雙足像紮了根似的,再也無法挪開分毫。
第八章盤意
從戶部街一路趕回府,祺申歸心似箭,只想馬上換掉一身宮服,盡快前往臨安居,卻沒料到才踏進隆恰軒,便見福晉在此等候。
「都下去吧,待會兒我自個兒回去。」福晉向隨侍們命令道,以防隔牆有耳。
遣退了下人,正廳之內只剩他們母子二人。
「申兒,你似乎忘了額娘還在等你的答覆。」
「我的確忘了。」一口就承認了從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他更不掩飾臉上那抹不耐之色。
「不打緊,我親自前來,就是要提醒提醒你。」福晉挑高細眉,杏眼含蘊慍意。「你到底準備什麼時候納側室?」
「準備什麼時候?」祺申好笑地反問。「額娘,我可沒答應過任何事。」
「你明知道你那個不長進的阿哥又傳來喜訊了,你就不能爭氣點兒嗎?」
「他的事與我無關,別拿來跟我混為一談。」
「與你無關?地位快不保了你知不知道?」福晉氣惱不已。
老王爺和祺康的父子關係向來惡劣,但自從有了嫡孫晉德後,他們的關係因此而變好了——不孝有三,無後為大,尚無子嗣的祺申自然教雙親不滿了。
「阿哥又為王府添孫,這是喜事,何必把事情想得這般複雜?」面對福晉的怒顏,他只撇唇一笑。「況且,那天我瞧您和阿瑪高興得——」
「又不是我兒子,我高興什麼了?」有點失控地怒喊,福晉擰起的眉問儘是憤恨。「你阿瑪一聽見淳頤懷上了第二胎,馬上樂得跟什麼似的,我這個當元配的,能不跟著笑嗎?」說到這裡,她完全失控了,臉上只剩一片猙獰。
「既然清楚自己的身份,就該明白陪笑是您的分內事,這會兒跑來我這兒發脾氣又算什麼意思?」他口氣冷淡,儘管是自己的親額娘,也受不了她的偽善。
福晉冷笑。「你倒回去問淳臨可把她的身份弄清楚了不?成親快一年了,半顆蛋也沒下過!」
「額娘!」擰眉低吼,他無法容忍她對淳臨的惡意中傷。
「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們的事兒!她從未宣召過你,壓根兒無心當你的妻子!你也不必顧忌她是最得皇寵的公主,她既是無心,你再娶十個她都不會有意見!」
宗室的女兒是金枝玉葉,即便嫁人了也不改嬌貴,若非得到女方的宣召,夫妻二人不得同房——祺申沒忘掉這個規矩。
一開始,他們本就對這樁婚事無心,宣召的問題怪不了淳臨,儘管如今他想讓這段婚姻變得名實相符,也非光憑他一句話就說了算的事。
他想要她,卻更想得到她的心,因此,他不急著揭露企圖心,反倒耐心地逐步親近她,也讓她慢慢習慣他漸趨親暱的舉動,並適應他愈加靠近她的距離。
他愛她,只想加倍珍惜她,不想因一時慾望或衝動搞砸了一切。
他要她主動摒棄擱在心中的赫穆,心悅誠服地成為他的人。
然而,福晉並不瞭解他們之間的糾葛,看他沈默不語,她臉色越發難看。
「你該不會還念著那個娘子吧?」
福晉的問話,直教隱身簾後的人兒咬緊了下唇。
「淳頤說到底也算是你的半個媳婦,你嘴巴一定要這麼惡毒?」他冷冷地道,看不過淳頤平白無故地被侮蔑。
他生氣了嗎?淳臨無法看到他的表情,卻從他冰冷的語音中,感受到他隱然的怒意……
面對同樣傷人的言語,祺申護著她的心情明顯比護著淳頤的激動許多——她還是不夠冷靜,混亂的心緒只剩惆然時,她忽略了他語中鮮明的輕重之別。
「罷,我不跟你討論這些。」她皺眉,不忘把話拽回正軌。「反正納側室的事你非答應不可。」
「這算是逼婚了?」瞇起眸,他臉色冷峻,口氣強硬起來。「我也把話說清楚了,我絕不另娶側室!」
福晉當場翻臉。「這是你違逆不了的父母之命!」
他扯出一抹毫無意義的笑痕,眸色冷沈。「額娘若是堅持,我的確無從反對,但我可以確切地告知你,到時候你只會看到檯面上的漂亮!」
言下之意,就是即便他娶了個側福晉回來,他也不會碰她!
「你——」不肖子!
「額娘,時候不早了,我先回房更衣,您請便吧。」無視她盛怒的容顏,也不跟她多廢話半句,他站起了身,逕自轉身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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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差那麼一點點,她就會被轉入內室的祺申碰個正著。
她比他早幾步離去,當他們聊到淳頤的時候,她就待不下去了。
「竊聽是件不道德的事呢……」低垂著臉兒,她喃喃自語。
騙誰呀?根本就是害怕聽到他接下來有可能道出仍對淳頤念念不忘的字句……那時候,她根本就跟落荒而逃沒兩樣。
心情真沮喪。
她歎了口氣,繼續漫無目的地向前走,外頭明明冷得教她打顫,可她卻沒有回去的打算,想到只要走進屋裡就得對人扯開笑臉,她就覺得好累。
一路逛到瀲園,她讓自己困在梅林裡,緩緩穿梭於叢叢梅樹間,她無心亦無花可賞,美麗的雙眸,只是失神地看著眼前縱橫交錯的冰枝雪啞……發呆。
「是和碩公主嗎?」
陌生的嗓音劃過耳際,她止住步伐,偏首一望,看見一名男子正向她步來。
「公子是?」她不認識他,也沒見過他。
「那木都魯·赫穆,恭請公主金安。」確定了她的身份,他馬上打千兒請安。
淳臨心中即時有了底,記得璟月曾提過這個人,是她馬背上的勁敵,也是她最討厭的男人。
「在下有個不情之請,公主可否為在下引路?」恭敬的請求自他唇間徐徐吐出,他炯亮的黑眸卻緊盯著她,肆無忌憚地閱覽眼前這張柔美芙顏。
她不像一般公主、格格,眉目問缺了那分專屬旗人的傲慢,卻多了分南方女子獨有的婉約風韻,似水恬淡卻又不失俏麗,是教人忍不住上前好生疼愛一番的美人兒。
得此佳人,那個祺申大抵是上輩子燒了好香吧?赫穆在心底嗤了聲。
她看了看他左右無人,不禁疑惑他進府時,怎沒半個下人侍奉引路?
「引路的小廝被王爺召去辦急事,我本以為自己會認得路,但可能太久沒造訪王府了,因此……」他尷尬地笑了,輕瞇的俊眸掩蓋了裡頭深沈的城府。
縱然覺得不大妥當,可他的表情惱喪又無助得太誠懇,實在教人狠不下心拒絕,淳臨唯有點頭,問道:「你準備到哪兒去?」
「隆明軒。」
她點點頭,並邁步走出梅林,無聲地為他引路。
「聽聞,公主跟璟月格格的感情極為要好,你們如此熟稔,想必公主定然知曉璟月看上了哪家阿哥,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