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頁 文 / 花茜茜
她守著,寸步不栘,心中焦急不已。
一個時辰過後,公孫詠端著藥湯走了進來,楚非接過藥碗,小心翼翼地把熱燙的藥汁吹涼,然後以碗就口,含了一口藥汁,俯身低頭貼近公孫凜的唇,以極慢的速度緩緩將藥汁送進他嘴裡。
餵了第一口藥後,楚非放下碗,停住動作,仔細地觀察公孫凜的反應。
墨黑的藥汁從公孫凜的嘴角流出,楚非看了又急又氣,原本稍稍停歇的淚水又再度滑落。
她握著他的手,哽咽地哀求著。「拜託!公孫凜,你把藥吞下去好嗎?我知道你很痛苦,但是你不能這樣,你一定要把藥吞下去,求求你,大不了我以後什麼都聽你的,我不會再亂跑了,你要我待在公孫府我便待,你要我怎樣就怎樣,但是,就這一次聽我的好嗎?把藥吞下去,不要讓我擔心。拜託……拜託……我求你了……」哀求到最後,楚非伏倒在床沿痛哭失聲。
公孫詠在一旁聽著,也鼻酸了,他本來想勸楚非別哭了,大哥現在這情況不可能聽得見她說的話,但是想了想,又覺得讓她哭出來也好,總比把擔憂難過都憋在心裡來得好。
公孫詠不忍心再看下去了,他撇頭,離開房間,繼續去煎第二帖藥。
公孫詠離開後,楚非不氣餒,又含了一小口藥,再次以嘴喂公孫凜喝藥。
每喂一口她便停下來,極有耐心地等著,但藥汁還是一樣流出公孫凜的嘴角。楚非哭紅了眼,又說了幾句哄公孫凜乖乖吃藥的話,然後鍥而不捨的,含了比剛才更小口的藥,再次俯身貼近他的唇,堅持要餵他喝下。
試了幾次之後,原本淚流滿面的楚非已經不哭了,她的眼眶腫脹、髮絲散亂,臉上有著末乾的淚痕,身上的衣服則是因為乾涸的血跡而顯得髒污,整個人看起來狼狽憔悴,但是,她仍堅持著,重複同樣的動作。
在失敗了好幾次之後,碗裡的藥汁已經剩下不多了,楚非很疲累,但她不想休息。
無力揮去的沮喪籠罩著她,她忽地放下碗,打開窗子,眼露乞求地盯著外頭蒼穹的天際,咚的一聲,她雙膝著地跪了下來。
不只如此,楚非還俯身彎腰,很用力地磕了三個響頭,磕完之後,她的額頭已是紅腫。·
「老天爺!算我求禰了。」她虔誠衷心地朝著窗外喊著:「請禰救公孫凜這一次,我願意付出任何代價來換取他的性命,即便是要用我的命來換都可以。」說完,她又就地磕了三個響頭,等她抬起頭來時,額頭已經滲血了。
她又喊:「我楚非在此立誓,倘若公孫凜能逃過這;劫,僥倖存活的話,我願意終身義診,如果他的命必須要用一百條人命來換,那麼我便發願救活一百個人,甚至是上千、上萬條人命!」
立完誓之後,楚非起身,覺得心情平穩了不少,她抹了抹臉,手指觸到額頭的血絲,但她沒心思去理會,端了碗,又含了一口藥喂公孫凜。
這一次,楚非的唇牢牢地密貼在公孫凜的唇上,將藥汁送入他嘴裡後,她的唇辦不敢馬上離開他的唇,靜靜等著,半晌之後,她才退開,屏氣凝神地看著公孫凜的嘴角。
看著看著,楚非的眼瞳裡先是不敢相信,然後欣喜地瞪大了,接著她又哭又笑了起來。
藥汁沒有流出來!太好了!他終於吞下了!
「公孫凜……」楚非涕淚交錯,她喊著他的名字,內心激動澎湃。
楚非又含了藥餵他,她很有耐心,每一口都小心翼翼的,等確定藥汁完全滑入公孫凜的喉裡後,她才又餵下一口。
就這樣緩慢地一口接著一口,花了好些時候才把剩下的藥給喂完。
公孫詠端了第二碗藥進來,楚非興奮地告訴他公孫凜終於把藥喝了。
公孫詠瞧見楚非額頭上的紅腫,又看她一臉的憔悴與疲憊,便勸她道:「我來守著大哥好了,你要不要先休息一下?」
但是楚非不聽勸,眼睛根本不肯合上,執意要看著公孫凜。
這一天,楚非很忙碌,她忙著喂公孫凜喝藥,但是她自個兒卻滴水未沾,不吃不喝不睡,整整守在公孫凜的床邊一整天。
入夜後,公孫詠提議要輪流守護,但楚非不肯,怎麼勸她都不聽。
她固執地要親自看顧他,公孫詠拗不過她,只好放棄,交代她若真是撐不住了一定要來隔壁廂房喚他。
公孫詠走後,楚非坐在床旁守著,她全無睡意,專心致志地看著公孫凜,忽地,公孫凜微微嗆咳了一下,楚非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就看見墨黑色的液體從公孫凜的嘴角溢出,緊接著,又是一聲嗆咳,公孫凜吐出更多的液體。
楚非看了,心涼了半截,明白那是白天餵食進去的藥汁,她原本以為公孫凜已經可以吞得下藥了,結果這會兒全吐了出來,看得她又頹然又焦急,趕緊幫他在止吐的穴道上扎針。
她憂心如焚地看著公孫凜比白天時更加蒼白的唇色,心裡好恨自己的無能為力,該扎的穴道她都紮了,該吃的湯藥也都餵他吃了,但是公孫凜卻仍毫無起色。
再一次,楚非把希望寄托給老天爺,她打開窗子,面向著夜空,在床旁跪下,哭泣著說:「我曾經以為自己的醫術上乘,以為可以無所不治,以為夠資格享有『小醫聖』的稱號,我錯了,是我不夠謙卑,我願拋下所有一切,我可以不要享有盛名,但是,請讓我救活他,若是沒有了他,我將悲慟至死。要不,這樣好了,我願意謙卑地跪求到天亮,求求禰,讓他平安度過這一關好嗎?」說到最後,她心神慌亂地失去了主張與理智,居然傻氣地開始跟老天爺談起條件來了。
她重複說著祈求的話,執意跪著不起身,半個時辰過去了,腳踝傳來劇烈的疼痛,她這才想起自己早上扭傷腳踝的事,遂掀開褲腳,發現那扭傷的腳踝因為沒有立即處理的關係,早已瘀青腫脹了。
她苦笑著,還以為自己已經心痛到不會去感受到肉體的痛了,不過,楚非仍持續跪著,刻意不去理會那劇烈疼痛的腳踝。一個時辰過去後,連膝蓋也跟著刺痛了起來。
楚非咬牙忍著,她很清楚跟公孫凜所面臨的生死關頭比起來,她的痛算不上什麼。
就這樣,她執意長跪不起,儘管雙腳已經酸麻到發顫,腳踝也脹痛到發熱,她還是不起身。
終於,她跪到雙腳甚至連痛的知覺都沒了。
公孫詠在卯時過來采看,他一進門,瞧見楚非披頭散髮,一動也不動地跪在床邊,他焦急地過去察看,才發現她的雙眼腫脹殷紅,臉上滿佈淚痕。
「楚非!你這是幹什麼?難道大哥他……」他心驚,昨晚離去前大哥的狀況明明尚可,怎麼今天就讓他瞧見楚非這麼灰暗慘澹的畫面?莫非……
他急忙伸手探了公孫凜的鼻息,還好……仍有呼息。
他嚇出一身冷汗,問她:「你這樣跪著做啥?」
楚非累極,臉色蒼白憔悴,眼神空洞,氣若游絲地道:「他把我餵進去的藥全吐了出來,所以我祈求老天爺,別對他那麼殘忍。我跪著求祂,請祂高抬貴手放過公孫凜,我求了它一整晚了,它應該聽見了吧?」
「你……你瘋了?這樣跪了一整夜?快點起來!」
他拉她手肘,硬是將楚非從地上拉起,但是楚非的身子才剛被拉直,就因為雙腳無力,立刻跌坐回地上。
「你沒事吧?」
楚非搖搖頭。「沒事,你趕快去煎藥,我要餵他喝藥了。」
她敲打著僵硬的大腿,心裡仍記掛著要喂公孫凜喝藥。
公孫詠歎了口氣,不忍看楚非這般憔悴狼狽的模樣,於是取了藥包,轉往灶房走去。
公孫詠走後,楚非匍匐地爬上床,坐在床沿,她伸手撫著公孫凜的臉頰,討好地對他說:「好了,我已經跟老天爺打好商量了,你等會兒可要好好喝藥喔,別再讓我操心了。」
半晌後,公孫詠端藥進來,看著楚非對著大哥喃喃自語的這一幕,覺得她幾乎癡狂了,他默默地把藥碗交給楚非,然後退到門邊,鼻酸難過著。
楚非捧著藥碗,一如昨天,很有耐心,小口小口地餵食公孫凜,耗了好久的時間,等他終於喝完藥後,她將碗放在一旁,咚的一聲,又再度在床旁跪下。
「楚非!」公孫詠訝喊:「你又跪?」
楚非轉頭看著公孫詠,一臉執著。「我跪著求他別把藥給吐出來。」
「你……」他無語了。覺得大哥真是好福分,碰上一個這麼執著於他的女人,而他也更加在心中認定了楚非這個大嫂。
或許是楚非的誠心與癡傻感動了老天吧!打從楚非長跪了一夜之後,公孫凜的狀況雖然沒有神速進展,但是至少已經不再吐出湯藥了。
這是一個好現象,至少,這能讓他的身子不再衰弱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