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頁 文 / 華甄
「這確實是好茶,只是老人家煮茶的方式不對,揚短避長,把好茶弄糟了。」說著,她不顧眾人的目光,對老翁說:「大爺能給我一塊碎茶嗎?」
「好,只要你給我個交代。」老翁爽快的答應,當即在茶案上一敲,茶餅碎了一塊。他指著茶塊說:「姑娘請!」
小珚也不含糊,將手中的茶水倒掉,把碎茶放入茶碗中,要來沸騰的清水,注入茶碗。眾人的頭顱都全往茶案上傾,彷彿想看出那碗裡會變出什麼樣的花樣。
但小珚用茶碗蓋將茶蓋住,托起茶碗輕輕轉動,大約四五轉後,她揭開碗蓋,頓時,附近的人聞到一股異常濃厚的馥郁醇香,再看那茶末,有如珊瑚花似的在茶碗裡綻放。
「嗯,這茶真香!」
小珚不理會人們的議論,將茶碗舉起遞給老翁。「大爺可嘗嘗這碗茶。」
老翁驚喜不已的嗅著芬芳的茶香,激動地說:「不用嘗了,姑娘乃茶仙子下凡,將我失傳百年的螃蟹腿祖傳茶方送還我們了!」
老者一家四口奇跪在小珚身前,給她磕頭。其他圍觀者則搶著欣賞這碗讓老翁一家對一個小女人下跪的「仙茶」。
她急忙勸阻道:「你們不必這樣,我也是偶然得知「螃蟹腳」不宜蒸煮,只宜沖泡地方法,並非什麼茶仙子。」
見他們不起來,她又說道:「你們與其這樣謝我,不如將這種茶餅沖泡給在場茶客,讓他們為此茶正名揚聲,也不壞你們一家的好茶名聲。」
她的建議立刻得到所有人的贊同。當即,老翁起身,讓兒媳碾茶,讓兒子用釜燒水,茶肆熱鬧起來,小珚則悄悄溜出了竹樓,能親手沖泡絕世多年的名茶,她感到很興奮,可是她興奮地心情還未平復,身後傳來一聲高呼。「姑娘請上轎。」
她以為是自己擋住了哪家姑娘的道,急忙往旁邊讓,不料一個男子來到她前面,平伸手臂,重複道。「姑娘請上轎。」
這下她知道這人是跟她說話了,回頭看看,一乘敞頂軟轎停在身邊,後面還緊跟著另外一乘,只不過,那乘轎子帷幕低垂,她看不出是什麼人。
看著華麗的轎子,她心裡警鈴大作,連忙後退。「不要,我不需要轎子,我就住在這裡的……誒,你幹嗎抓……」
就在她拒絕上轎時,胳膊已被人架起,嘴巴被東西摀住,彷彿騰雲駕霧般,她一眨眼已經坐在了轎子上,轎夫輕快的抬著轎子,飛快消失在竹林中。
「你是什麼人?幹嘛要抓我?」
當轎子落在一個格調雅致、意境幽靜的小庭院時,小珚怒氣衝天的質問前來迎接她的男人。那男人約莫四十出頭,濃眉長鬚,黝黑壯碩。
「姑娘先請下轎。」男人彬彬有禮的說,並伸出一手扶她,但被她甩開。
「請告訴我,你是誰?為何抓我?」她重複道。
那男人寬容的笑了,看著她頗為狼狽的跳下轎子後,那欣賞的目光大膽的定在她身上,尤其故意在她最為豐滿的地方徘徊不去。這讓她非常想挖掉他的眼珠,打掉他色咪咪的笑容。可是他緊接下來說的話,讓她當即拋開了所有暴力的念頭,並恨不得立刻死掉。
「在下是銀生節度使,赫宏,數月前喪妻未娶,適才在茶肆親歷姑娘識茶之才,頓生愛慕之心,特請姑娘來府上為我煮茶,並願與姑娘共結連理。」
「大人!」驚訝間,她忘了行禮。「小女子無意高攀,還請大人容我離去。」
赫宏大手一揮。「不行,我有步日茶,卻從來沒有人為我指點迷津,因此多年來未能品出其味,今日請姑娘無論如何要為我煮茶,以解我多年之惑。」
聽到他有步日茶,小珚忘了他要娶她的混賬話。「你真的有步日茶?」
「當然,本府為何要騙你?」他看出了小珚一心只在茶上,便暫時撇開婚娶之事,帶她步入上房。
房內坐著另一位年過五旬的男子,那人高大嚴肅,眉峰深聚,似有難解之愁,小珚看到他頓時高興起來,因為有旁人在,節度使大人就不會再說那些混話了。
「赫大人,你得到什麼消息了嗎?」男子看到他們,立刻起身問赫宏。
後者笑道:「暫時沒有,不過,我找到一個能讓我們祛煩安神的妙藥。」
「我不需要什麼藥。」高大男子不悅的說。
「哎喲,福源,你就是太放不開,才會弄成今天這個樣子,來來來,今天先把所有煩惱忘記,享受一下皇上的愛茶。」
隨後,他召喚僕人準備煮茶器皿和火爐、茶釜,而他則毫不避諱的拉著小珚的手,想把她拉到自己身邊。但小珚用力甩開他的手,不給面子的閃到一邊。
她的舉動無疑像一個耳光甩在赫宏臉上,他頓時臉色一沉,狠狠地盯著她,警告道:「姑娘,我乃茫蠻(即傣族)大頭人之子,大唐皇帝御封的銀生節度使,只因敬慕你,一心要娶你,才對你一再遷就,你再不識抬舉,別逼我來硬的。」
小珚知道他有地位,有權利,自己跟他鬥無疑是以卵擊石,可是她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謝志寧的事,更不會屈從於權貴。於是略一沉吟,她謙卑的說:「大人龍虎之威,自當娶鳳富之女以揚門楣。小女生於商家,粗俗卑微,不識禮數,如有冒犯,還請大人廣施仁心,不計小女子之過。」
見她態度變軟,赫宏不再緊逼,看到茶具已經備妥,便要她煮茶伺候。
對小珚來說,只要他不再說那些亂七八糟的話,什麼都好辦,既然已經來了就走一步算一步吧!船到橋頭自然直,反正她不會屈服於他。
當看到步日茶時,她的心,就全被這個她渴望多時的名茶吸引了。茶餅外觀與其他茶並無不同,但放在鼻尖,她立刻聞到一股異香,知道這是好茶,於是碾、磨、篩、洗,每一道工序都做得非常認真。第一道茶湯煮好時,已是傍晚時分,兩個男人正好用過晚膳,此時,也是品茗的最好時間。
當她將茶湯送到兩位老爺手中時,他們都眼睛一亮。
「嗯,果真是高手,姑娘煮的茶湯就是不同。」赫宏稱讚道。
那位叫福源的老人將茶碗舉至鼻間,深深嗅了一口。「噢,這茶確實甘醇,經姑娘之手,其味果真不同,芳香如泉湧,清冷似雪碧,這才是好茶!」
「太好啦,姑娘。」飲著津液四溢、滿口芳香的好茶,赫宏忘乎所以地宣佈。「從今往後,你就是本府的床上嬌容、座中茶娘,今日得你,我別無他求!」
對他這番猖狂的話語,小珚忍不可忍,板著臉道。「大人請勿胡言亂語,小女子已是他人之婦,夫君安好,怎能另言婚嫁?」
赫宏初時一驚,隨即大怒,一拍案桌。「你大膽,竟敢以謊言欺騙本府!」
小珚也豁出去了,與他怒目相視,坦然道:「並無謊言,我句句屬實!」
「你夫君是誰?何日成的親?」他咄咄逼人,一雙眼睛如同狐狸般狡詐。
她腦袋一蒙,第一個問題不難,第二個卻有點難,可是管他呢,誰知道?反正獻身彼此的那天應該就是他們的成親日吧?
於是她擲地有聲地回應道:「長安謝氏公子志寧,一個月前成的親!」
但她萬萬沒想到,此言一出,前面的兩個男人竟呆若木雞。赫宏就不必說了,而那位叫「福源」的老人竟也白了臉,像見到鬼似的瞪著她。
「你是說,你嫁給了長安龍泉酒莊的大少爺謝志寧?」老人飲一口茶,穩住心神,平靜的看著她,目光透著讓她不安的光芒,但她還是堅定的點點頭。
「去他的!那該死的小子,得了大便宜!」赫宏忽然雙手撐著桌案站起來,對平靜的老者說:「我為你做了件好事,老朋友,記住你欠我一份人情,大人情!」
老人平靜的目光轉向他。「是的,赫大人,我會還你這份情。」
赫宏彷彿一匹受傷的狼,狠狠瞪了小珚一眼後,轉身離開了。
小珚被兩個男人間難以理解的對話和眼神迷惑了,她正想問,卻聽到赫宏的怒吼聲從門外傳來。「你是什麼人?竟敢私闖本府私宅?」
一個令小珚心兒飛翔的聲音響起,皮皮的,還帶著捉弄與調侃。「在下正是大人口中那個『該死的,得了大便宜』的謝志寧。」
「小子,十年不見,你還是那麼可恨!」赫宏忿然道,但聲音已經不那麼高亢了。「進去吧。不過,我有可能得到你的感謝嗎?」
「想都不要想,大人。」謝志寧的聲音隨著他的身影出現在房間裡。
「志寧!」小珚笑著撲進他懷裡。
他抱著她,去沒有像她想的那樣親吻她,而她很快就知道了原因。
「爹,您怎麼來了?」
「爹?!」小珚覺得一桶冰水正從頭頂淋下。她猛然掙脫謝志寧的擁抱,侷促不安的扭著手指,看著依然平靜的注視著他們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