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頁 文 / 席絹
他不是故意要在深夜十一點這個不恰當的時間到來,而是他別無選擇。因為他在電話裡承諾了「明天見」,那麼就不會失信。就算他真的失信了,她也不會放在心上……好吧,甚至還有點歡喜。誰叫他的行為那麼蠻橫,缺少對她的尊重,也不給她拒絕的機會。
他來了,也住進來了,趕在午夜十二點之前,完成他的承諾。她不想見到他,但他才不在乎她想不想,對吧?
啊……喔,糟糕!她可以對他抱持著抗拒的心態,可是若開始對他產生抱怨的話,那真是不妙了。她不該對他有期許的,只有先有期待了,才會因為期待落空而抱怨。
她必需要調整好自己的心態,他不該是她的期待!就在她有些苦惱的想要歎氣時,那個沐浴完、一身清爽的男人從他臥室裡走出來了。見到坐在沙發上的她,像是有些驚訝,道:「妳應該去休息的,剛才已經道過晚安了,不是嗎?」
王子齊拿著一條大毛巾擦著濕發,身上一件簡單浴袍,袍帶鬆鬆的在腰間打了個單結,露出一小片白哲卻結實的胸膛;那樣居家而隨性的姿
態、只會在最親近的人面前展現的姿態,震得孫湉湉腦子一時嗡然,頓時無言。
她以為這個男人永遠會以西裝革履的一面面對她……至少在結婚之前。就像她,此刻坐在起居室裡,也絕對是身著家居服,端端莊莊的招待任何來人。所以雖然他是穿著衣服的,但對她而言,簡直與半裸無異!
太、太、太不莊重了!
她沒有辦法知道自己的臉是不是紅了,但知道自己的臉熱得不成樣子,連目光都沒有勇氣與他對上,聲音有些微弱地道:
「這……不符合待客之道。」
「我是客?」他慢慢地、散步一般的走過來,沒有找張椅子坐下,就這麼站在她面前。
「嗯……因為你第一次來……我的意思只是希望你不會覺得被怠慢了……」她努力要組織出完整的字句,雖斷斷續續的,但至少是說出來了。
「不要對我客氣,我們之間可以更隨意一點。」
「嗯,我會適應。」她發現自己低垂的目光棲放於他浴袍的下襬,心中忍不住對自己呻吟出聲。
深藍色的浴袍下襬長度只到他膝蓋,雖然不莊重,但也稱不上裸露,但她就是覺得呼吸困難……恍惚想起他身上穿的這套浴袍跟自己的某一件浴抱是成套的,是訂婚那時,不知道哪個朋友拿著他們的衣碼尺寸特地去國外訂製送給她的。手巾、毛巾、大浴巾、浴袍、拖鞋等完整齊備。當初搬過來這兒居住時,孫月一同將之打包過來。並不是說孫月會未卜先知的算到有一天她們會在這裡招待王子齊,而是孫月做事本來就習慣周全,就算不是為王子齊準備,有這麼一套男士用品放著,要是哪天家族裡的男士前來拜訪,也不怕招待不周了。
沒什麼的,真的沒什麼,只是,浴袍而已……只是,露出兩條光裸修長的小腿而已……
為什麼她卻覺得這一切太煽情了呢?在他只是簡簡單單站在她面前,沒有散發賀爾蒙的意圖與行為的情況下?她是不是,太嫩了?
「怎麼了?」他蹲下來,想要直視她的眼。
她暗自吸了口氣,躲開他的目光。「沒有。我想,只是有些困了。」
他微揚了下眉,很輕易的放過她的不自在,沒有追根究柢。
「那妳去休息吧,我一切可以自理,妳不用強打精神坐在這裡陪伴我。」
「不,我想知道你要跟我談什麼。雖然困,可是如果沒弄清楚這個,我想我可能會睡不著。再說你大老遠的回來,沒有得到休息就過來我這
兒,或許你會希望可以立刻處理你想處理的事,然後就能好好去忙別的了。」眼光沒個放處,後來決定還是放在他臉上比較安全,如果可以不
必與他目光相對的話。
「意思是,妳等了我一天了?」
「不是的,其實我不知道……你今天真的會回來。」
「我說過會回來。」
「嗯,我瞭解你的言出必行,從不質疑。但我同時相信你這幾天應該會非常忙,忙到脫不開身。」
「妳以為公事比妳重要?」他的問題,她無法回答。其實到目前為止,也從沒想過,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去想這個問題。她希望這永遠是個無聊的問題,對她而言。
還有,為什麼兩人的談話重心一直在改變?好像前一個問題還沒談出結論,不經意的一個話題偏轉,又朝另一個方向探索去了?
「呃,如果可以,我們談回原來那個,可以嗎?」她小聲建議著。
「哪個?其實都是同一個,不是嗎?」他道。
「是同一個嗎?」
「當然。昨天……好吧,其實已經算是前天晚上的事了,妳情緒不佳,對我有些生氣。我想知道妳為什麼生氣,想著妳或許需要安慰,所以決定回國。就算那邊的公事正被攪得一團糟,我最好留在那邊坐鎮。」
「那才是正確的,不是嗎?」
「不,沒什麼正確的。反正都已亂成一團了,坐不坐鎮,他們都得想辦法解決,不管我人在哪裡,他們都必須在我給予的期限內擬出有效的解決方案。」
這個男人竟然在對她談公事!孫湉湉發現自己心跳有些加速。
「我不瞭解你的工作,所以對於你事業上的挫折,我沒有辦法提供你有效的安慰。」她為朋友的傷痛而難過,他為事業上的問題而心煩,卻都不能提供給對方實質的慰藉與幫助,所以,他回國探望她,是沒有任何收穫的。
「如果妳能提供我事業上有效的安慰的話,那麼妳就會是我的手下大將,而不是我的夫人了。這,可不是我對妳的期待。」他說完後輕笑,不
知道在笑什麼,或許是笑她的不敢抬頭與他正視。
他的笑讓她覺得抬不起頭,只能繼續低垂著,什麼也不想看見,什麼也不願去想,不理會他說的話裡有什麼深意,不想問他對她的期待是什麼,於是決定閉上眼。王子齊起身坐到她身邊,兩人的膝蓋自然而然的抵靠在一起。他像是恍惚無覺,而她雖然不自在,但又不敢馬上將腿移開,那樣太刻意了。於是只好先這樣,讓他的左腿與自己右腿貼近,心底默默算著時間,等待一個可以很自然而然退開的契機……
他輕道:「我想知道妳昨天為什麼生氣,我很在意這一點。」
「……我昨天是有點生氣,很抱歉,我不該對你失禮。」腳丫偷偷往左方移了幾公分。
「如果妳生氣的原因是我,那妳不必抱歉,只要讓我知道為什麼就好了。」
「不是你。我只是在為一個朋友的事難受,她身上發生了不好的事情……昨天口氣不好,是因為……當我心情不好時,會比較希望一個人待著。」悄悄換個坐姿。
「這不是好習慣。」
「不算不好,一個人待著,至少可以保證不會遷怒到無辜的人身上。」她很抱歉的看著他。「如果不是我昨天態度不好,你也不用特地跑回來了,對不起。真的不是因為你的關係,害你白跑一趟了。」很好,成功退開了,兩人之間最近的距離至少相隔五公分。暗自吁了一口氣。
「不要對我見外。」
「我……正在學習。」那是不可能的,她想一輩子都不可能。
「很好。」他笑。「那現在,妳心情有沒有比昨天更好一些了?」
「有的。謝謝你的關心。」她能說沒有嗎?他接受嗎?
「應該的。」
他伸手輕輕撫著她面頰,順著她柔和的輪廓滑動手指,指下水嫩的觸感讓他非常滿意,就算擁有這美好肌膚的人,因為他的動作而全身緊繃得像座雕像,也不妨礙他感覺到的享受。他並不要求自己未來的妻子得是個出色的大美人,身為未來王家主母,美貌永遠不是被列為考慮的重點。不過,如果他的夫人在具備當家能力的同時,還可以同時擁有美麗又嬌嫩的皮相的話,那他當然會更高興。
孫湉湉感覺到無比挫敗,她想要逃離他的碰觸,像作賊似的千辛萬苦,而他卻不費吹灰之力就能隨時對她親暱,這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不,不管是什麼地方出問題,她還是不希望他對她太隨便,於是她道:「你要不要回房將頭髮吹乾?已經太晚了,既然沒有其它的事的話……而且你也應該很累了,早點休息吧。」
「我沒有看到吹風機。」他突然說道。
「啊?抱歉,我沒想到你那裡沒有。我房裡有,這就拿給你。」她起身,終於「自然而然」的脫離他幾乎打算在她臉上定居的魔爪。
她說完話後就立即朝自己的房間走去,步速很快,就像在競走,彷彿後面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在追。
月黑風高,萬籟俱寂,孤男寡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