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席絹
雖然說這間屋子的相關數據是趙偵找來的,但如何讓房產持有人答應租借給向南,就是向南的本事了。在R國這樣一個君主立憲的國家,傳統與新潮並存的地方,金錢並不是一切的通行證;有些地方,有些圈子的唯一通關方式是身份,那是再多的金錢也買不到的。趙偵夠有錢了,而他以及他的家族在國際偵探界裡更是赫赫有名,但那仍然不足以令他打入那個封閉的貴族圈子,或者在皇城區的烏衣大道上買到一間哪怕是廁所大的房子。
所以,他對向南的本事很佩服,雖然偵探(八卦)的天性令他無限渴望知道他是怎麼辦到的,但心中也明白,向南不可能告訴他。雖然認識向南十四年,更是交情最好的朋友,但對於向南這個人仍然有許多不瞭解的地方。倒也不是向南刻意隱瞞,只是他沒有饒舌的習慣。這個多才多藝、甚至可能認識世界上許多具有影響力的人,當那些對他還無關緊要或者用不上時,他是不會想起或提起的,更別說用來跟好友聊天了。而至於他的身世,從來不肯提起……則表示那恐怕是一道誰也不能碰觸的傷,這就跟隱不隱瞞無關了。
「……妳想見我?在十二月之前,我沒有到K國的打算。既然妳不能回到R國的話,那麼要見面就約在年底吧。好了,除了徒勞的指責與無義意的爭吵之外,妳還有其它的事嗎?」
這場令向南疲憊又火氣直冒的通話終於要到尾聲了,趙偵想。
果然,不用等到一分鐘,結束了。然後,被遷怒了。
「你為什麼還在這裡?」雙手將頭上的貓給抓下來,粗魯的塞進牠的貓窩。
「如果你沒有喪失記憶的話,應該會記得是你邀請我來的。」趙偵好脾氣的聳聳肩,一副準備逆來順受的樣子。
向南面向窗戶的方向,努力深呼吸平復自己的情緒。他不該失控的,即使是面對著自己的知交好友,也不該讓他看到自己最真實的模樣。而這份真實甚至直指著他的弱點,真是太危險了!
「你可以走了。」
「嘿,我既然都被你招之即來了,好歹談一下正事吧!還有,你上次不是讓我調查幾位女士的嗎?我有一些報告要給你呢。」
「那些不急。那通電話浪費了我太多時間,所以今天的會面結束了。」他看了下手錶,接著說道:「我要出門了。」
「去哪?敦親睦鄰?」很容易就能猜到的去向。
「嗯,我那個幾乎無所不知的學妹竟然知道我有一盆流金夜蘭,希望我能讓她看一下,所以等會我要將流金夜蘭送過去。」冷淡瞥了趙偵一眼。放在平時他是不會對任何人交代自己的去向的,但因為今天是他將人約來的,在逐客之前,總該給個解釋。
趙偵一愣,很錯愕的瞪著好友。
「你瞪著我看什麼?」被他奇怪的眼光看得不爽,於是質問。
「我想,我還是留下來吧。」很小心的小聲咕噥。
「為什麼?」瞇眼。
「因為你不用出門了。」趙偵指著在十分鐘前還很完整、很適合捧出門現寶的那盆流金夜蘭方向,對他道,「你敦親睦鄰的伴手禮已經不存在了。」
什麼意思?向南疑惑的看過去,然後他看到:殘花滿地,禿枝一根。「Shit!」
他居然一回國就直接過來她這裡,沒有先回家稍作休整,就這樣風塵僕僕的上門拜訪,真是太奇怪了,非常不合理。
尤其是,他出現在她家門前的時間是深夜十一點!這完完全全不是社交拜訪的恰當時間。自古至今,這個時間都不會是用來被別人拜訪的。
也因為如此,所以沒有任何前人留下的經驗可以教她如何拒絕一名男士在深夜前來拜訪,特別是,當這名男士還是她的未婚夫的時候。雖然古典的彈詞話本小說裡不乏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的風流故事在閨閣間流傳,給古時候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姑娘們創造一點粉紅色的夢幻臆想,打發出嫁前的無聊時光。但現實生活裡,對他們這樣的人來說,這些都是不應該發生的。她知道,他更知道,可是,他還是這樣做了。
就算他的身份讓他可以不必受到他人的譴責,但孫湉湉仍然沒有辦法將心中那股被冒犯的感覺給平息下去。她不喜歡他這樣,常常無預警的闖進她的私人領域,從來沒有留給她做好心理準備的時間,哪怕是一秒。她並不認為他是個魯莽自大的人,他的驕傲是深刻在骨子裡的,並不會以形於外的方式來處處表現出唯我獨尊、世界繞著他轉的狂妄態度,用壓迫他人的方式來證明自己的高貴。所以她猜,他對她這樣是故意的,也許是出於某種試探?想知道她的底線或者逼出她隱藏著的戰鬥力?
他這樣一再進逼,讓孫湉湉覺得王子齊似乎不在意日後的婚姻生活會因為他的過度挑釁而變成另一個星火四射的戰場……難道,他真的是那麼期待的?還是想趁現在徹底將她征服,方便日後得到一具毫無反抗的傀儡娃娃應聲蟲夫人?
孫湉湉發現自己愈想愈偏激,當想法變得天馬行空、毫無道理之後,她只能強迫自己停止,然後把一切的失控歸罪於現在將近凌晨一點,早已經過了她的上床時間,可是她還在會客!就在她臥房外的起居室!真是一個危險的地方!不安全的環境讓她心神不寧,每一個想法都不由自主往最瘋狂的方向飆去,而她無力控制。
在她的私生活領域裡,從來沒有招待過男客,連她的祖父或父親若打算跟她單獨談話時,選擇的地方也會是書房,而不是她私人的起居室。原本月和宜平打算留下來跟她一起待客的,可是在這樣深夜時分,似乎怎麼做都不對。
孤男寡女在深夜共處當然不對,而慎重其事的找來兩個伴婦守護,把未婚夫當色狼防備,又顯得何其荒謬!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不是十一世紀,時代已經不同了。
所以她只能趁王子齊回房沐浴時,將兩人打發。畢竟……就算這個夜晚會發生什麼……不在預期內的事情的話,也沒有人會說些什麼的。雖然還沒有正式結婚,但她已經是他的了。
啊,王子齊這個男人,總是讓她陷入為難的情境中。期望這個男人會對她有些許體貼是很傻的事,但還是不由自主傻傻的幻想,然後毫無意外的得到失望。
他十一點多出現在她家門口,在將近十二點時吃完了孫湉湉親手為他準備的消夜;然後,她發現,根據這幢房子內部房間的實際分佈情況,以及他尊貴同時兼具親密的身份,安置他的唯一選擇是主臥室,除此之外,任何地方都算是怠慢了,就算她這兒有全世界最華麗的客房也一樣,而且,事實上,她沒有!
也許她該慶幸這幢老房子在七十年前曾經大肆翻修過,除了保留外殼的古老原樣外,內部來說,差不多可以說是完全推倒重建了。那時候主持這個工事的家族子弟是個歐洲留學回來的室內設計師,對古典藝術深深著迷,房間的格局全然歐化。所以這裡的主臥室並不像一般R國傳統的那樣理所當然的將男女主人的私人活動領域全部設計在一起。這裡的主臥室包含了男主臥室、女主臥室、共同起居室,是個「品」字結構。男女主臥室的中間隔了一道牆,給了雙方足夠的隱私尊重;開了一扇門,方便男女主人隨時能親密的互相拜訪。
而現在,王子齊入住的地方就是男主臥室。
如果王子齊沒有突然到來的話,那麼現在該是她進入深度睡眠的時候,若是她在他吃完消夜之後,跟他道晚安的話,也絕對稱不上失禮。雖
然她也考慮過這麼做,但想了想,還是作罷。
這個男人沒有那麼好打發的,而且在還沒有完全瞭解他的行為模式所代表的含意之前,還是少得罪他為妙吧。對他生氣是沒有意義的,她不會自大的認為自己的怒氣會為他所在乎,她沒那麼重要。
當一個女人在一個男人心目中不存在重要性,那麼對他發怒就是不智的。因為不僅達不到任何效果,也許還會被這個男人記恨,那麼只要她一點點不經意的怠慢,怕會成為往後被不斷報復的原因。如果他們將相處一輩子,最好還是一開始就努力維持一個和平的表相。
何況,她現在並不想睡。好友身上發生的事情讓她心情很悶,情緒很糟,怎麼也調整不回來。還有,她也不能在王子齊還沒有準備上床休息結束這漫長的一天時,無禮的將他丟在清醒的暗夜裡,特別是,他是為了她而突然決定回國的。
下班之後,立即趕往機場,飛了四個小時之後,來到她的家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