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鬼夜叉(下)

第12頁 文 / 黑潔明

    她微愣,但那是他的車沒錯,車牌號碼是一樣的。

    他人不在車上,她搜尋四周,在公園樹林裡發現他的衣角。

    她不自覺走過去確認。

    那是他沒錯,他站在幾株大樹的中間,脫了鞋,赤著腳,踩在青翠的草皮上。

    陽光穿林透葉,風輕輕吹拂而過。

    他昂首,閉眼,神情溫柔而安詳,似在傾聽一首柔軟的歌一般。

    穿過林葉的金光、一束束的灑落他身上,當風吹起,他的發飛揚,枝晃葉動,光便在他身上流轉。

    他那靜謐的模樣,像沐浴在陽光中,正接受風的洗禮。

    有那麼一瞬間,他看起來就像非人的存在,自然的融合在那片景色之中,像幅畫一般。

    恍惚中,她彷彿聽到週遭的林葉,正對他輕聲低喃。忽然,他睜開了眼,轉過頭,看著她。隔著青翠的草皮,還未開花的扶桑,和一叢七里香。然後,他彎腰拾起了鞋。那瞬間,她知道,他不是順便,根本不是。

    他脫了鞋,顯然站在這兒已好一陣子了。

    他是專程載她來的。

    心,恍恍,有些慌。

    喉頭倏然緊縮著,她聽到心在耳中坪坪作響,感覺到血液在全身快速奔馳。

    那個如畫的男人,朝她走來,臉上沒有任何被她抓包拆穿的羞窘與尷尬。她有種想後退逃走的衝動,卻又入迷得無法移開視線。他來到她身前,不由自主的,她仰頭看著低首凝望她的他。

    她奇怪,明明說謊的是他,為什麼感到臉紅的人,竟是自己?

    他的衣襟敞開著,袒露著大半胸膛。

    她知道自己該說什麼?問他為什麼在這?問他是否在等她?喉嚨卻一再緊縮著,吐不出任何問話。她沒有辦法問,她害怕,怕問出任何她想要或不想要的答案。所以,只擠出一句乾啞的提醒。「你會感冒的。」他瞧著她,眼裡有著難以捉摸的情緒,只開口問了一句。

    「接下來要去哪裡?」

    顯然他想當她的免費司機,她應該要拒絕他的好意,但這男人難得出門載她來去,總比讓他關在那冰冷的屋子裡好。

    看著眼前這俊美的傢伙,她壓下胸中那太過雀躍的心,強自鎮定的回答。

    「先去吃午飯,然後上下午的班。」

    他點頭,然後朝自己的車走去。

    當他不再看著她時,她才開始呼吸。

    然後才發現,自己竟在他靠近時,不自覺的屏住了呼吸。

    可惡,她還以為她對太帥的男人免疫!

    過去有好幾位超級偶像是她的客戶,即使是面對號稱萬人迷的超級巨星,她也從來不曾有過像這樣臉紅心跳的感覺。

    公司會讓她去接那些案子,就是因為她對帥哥免疫。顯然,她還是有眼睛。這實在不是個太好的消息。深吸口氣,她轉身,跟著他走上車,告誡自己。別想太多了,他只是無聊,且同情她而已。

    早上聞香醒來,她已經在廚房裡。他晃到餐桌旁坐下,看著她忙碌的身影。各式各樣熱騰騰的食物,被擺放到他面前,他拿起刀叉吃著。

    如他所願的,她也坐了下來,吃著她自己那份餐點。

    不由自主的,他邊吃邊盯著她看,就像過去那幾天一般。

    她是個堅強的女人,堅強到讓人心疼。

    幾天過去,她臉上的紅腫轉為淤青,看來更加礙眼。

    她這輩子,恐怕有大部分的時間,都在對抗暴力,個性才會如此強悍。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這麼在乎她,之於他,她應該只是個入眠的工具,但卻並非如此。他喜歡她,她是少數敢質疑他的人,敢在他面前堅持自己信念的人。她讓他感到熟悉。風,靜靜的溜了進來,揚起他和她的發。晨光,靜靜的,在白色的地板上閃耀流轉。

    當她發現時,她已將盤裡的色拉全部吃完,而他正用一種疑惑又迷惘的眼神,專注的看著她。

    「我以前是不是見過妳?」

    心跳,因為他的凝視,漏了一拍。

    「當然。」她起身,不敢再看他,匆匆收拾桌上的餐具,提醒他:「我是你的清潔人員,已經做了半年,公司應該有給過你我的基本資料,上面有照片。」

    「我是說在這之前。」

    「沒有。」她把杯盤收到洗碗槽中,快速的沖洗著。「就算有,我也不記得了。」

    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回答,讓他胸口發悶。

    看著那在晨光下清洗碗盤的女人,他不自覺擰著眉頭。

    過去幾年,他很少注意人類,連妖怪的活動也幾乎不參加了,如果他有見過她,應該會記得才對。他活了這麼久,看過太多人類,有時他也懶得去記人的長相樣貌,但他覺得熟悉的,不是她的樣子,而是她某些行為舉止。她有種熟悉的味道,不是外貌,而是一種他說不清楚的感覺。

    特別是在她安靜下來,沒有那麼尖酸刻薄的時候,在他傾聽她做事,看她移動時,那種熟悉感又更濃重……

    也許,他的確見過她,只是不是在這一生,而是在她的前世,她轉世前的那輩子。

    人的樣貌會變,靈魂卻是相同的,本質是一樣的。

    他試圖回想,卻怎樣也想不起來,有哪個人像她一樣,給他這種寧靜、安逸又舒服的熟悉…

    他每天接送她上下班。除了那一天早上,他還找了個借口說要去看朋友,但之後像是知道她不會追問,他連借口都懶得說。她和他過著奇怪的同居日子。她領他的薪水,替他煮飯、打掃;他接送她來回,甚至會和她一起去逛市場。因為朝夕相處,不用多久,她就發現他不喜歡和人說話。明明他和她說話時,對答如流,偶爾還挺幽默的,但在外面,他非不到必要,絕對不會主動開口。

    她不知道他是懶,還是自閉,也許前者的可能性高一點。

    他總是一副無聊的樣子,奇怪的是,雖然他長得很帥,卻從來沒人湊上前和他搭訕。

    人們總是偷看著他俊美的側臉,連視線和他對上都不敢。

    他有一種特質,讓人不敢接近。

    那是一種她說不出來的危險味道,就像看到危險的肉食野獸時,明知牠在睡覺,卻還是不由自主的想閃避,因為害怕那野獸會突然醒過來,張嘴把你吃掉。

    打從第一次看見他,她的警報系統就在嗡嗡作響,她畢竟也是屬於草食動物那一群,不是野獸。

    如果她夠聰明,她就應該要聽從內心的警告,和其它人一樣,安靜的通過,快速的逃跑。她應該要去找新的住處,應該要盡量遠離像他這種危險動物。她清楚知道,卻總是在看租屋網時,挑剔那些房子的租金太貴、地點不好。該死,這樣很不好。可真的就沒有好的屋子啊。

    那只是借口,借口而已,妳其實在幻想他-

    噢!閉嘴!

    咬著唇,她煩躁的關掉網頁,打斷腦海裡的自我爭吵,重新打開班表。

    「然姊、然姊!」

    清脆嬌嫩的叫喚,讓她回過神來,她把心思從那男人身上拉回來,只見那個活潑的女孩,拎著一盒花茶過來。

    「咯,送妳。」

    「這什麼?」她一愣。

    「花茶。」那女孩笑著說:「我昨天去一間咖啡店幫忙大掃除,老闆娘送的。」

    「我不喝茶,妳自己留著吧。」

    她婉拒女孩的好意,但那女孩卻不給她拒絕的機會,滔滔不絕的猛推薦。

    「這是有機無農藥的熏衣草,連花都是那間咖啡店老闆娘自己種植的,很好喝的,好啦好啦,妳試喝看看,不喜歡再還我。」看見她計算機屏幕上的班表,女孩好奇問:「這星期有好幾個年終大掃除的案子,妳要接嗎?妳要去的話,我也要去。」

    「為什麼?」她好笑的問。

    「因為妳比較厲害啊,這樣我才可以乘機偷懶。」

    她不以為然的挑眉,回道:「妳想得美,我忙得很,才沒空幫妳擦屁股。」

    「不要啦,妳陪我嘛!」

    「我手邊有新工作進來、沒空再接年掃的案子了,妳去找林姊吧。」

    「我不喜歡和別人一起打掃,我比較喜歡妳啦-」

    哪有人像她這麼賴皮的。

    瞄著那耍賴的小女生,她幾乎要笑了出來,不過她太清楚縱容這無賴女的後果。雖然這女孩能力不錯,但真的有夠會偷懶,上回和她一起搭檔,差點累死她。

    不理會趴在她辦公桌上哀號的小女生,她快速的把處理到一半的班表處理完,回了公司人事詢問她接案意願的電子郵件,卻見那女孩看她心意已決,便迅速的振作起來。

    「好吧,既然妳這麼狠心,我只好去找老巫婆了。」女孩轉過身去,走了兩步,卻又跑了回來,一臉興奮,神秘兮兮的壓低了聲音問:「然姊,我差點忘了,我可以問妳一個問題嗎?」

    「什麼問題?」她回完了電子郵件,把計算機關掉。「外面那BMW男,是妳男朋友啊?」

    她一愣,停了一秒,才回答。

    「不是。」

    「可我看他每天接送妳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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