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頁 文 / 馥梅
拜託喔!人家姑娘家臉皮薄,當場被人撞見那等親密之事,有誰會不在意啊!
雖然洪軍清喊冤,說他是因為收到京城二百里快馬送來的信函,而且是皇上御筆親書的信函,當然得「立刻」交給主子,才不得已打擾主子的好事。
這確實是情有可原啦,不過還是太下識相了,雖然這麼說有點大逆不道,不過信又不會跑掉,可杜姑娘會啊!
主子不悅,洪軍清是罪魁禍首,搞得大家心驚膽戰日子不好過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主子的身體啊!
就算杜姑娘依然替主子料理三餐,可是她避不見面,主子的心情就不好,心情不好胃口就差,這次的胃口差已經無關主子的「病症」,而是心情問題了。
「叫吉祥過來。」段毓楠決定不再姑息。
「哦。」安冬微歎。他就怕是這種命令,也很擔心主子是不是知道都是他們在幫著杜姑娘躲他呢?
他安冬絕對不是對主子陽奉陰違的不忠僕人,這是權宜之計,誰教杜姑娘這樣「要求」他們,否則她就不煮膳了。
他是擔心杜姑娘真的說到做到,到時候主子怎麼辦?
所以他現在一邊幫杜姑娘躲主子,也是一邊開導著杜姑娘啊!
「怎麼?有問題?」他冷冷拋來一眼。
「奴才也不知杜姑娘現在在何處。」
「那就去找。」
「是。」安冬苦著臉領命,「奴才先服侍二爺用膳,之後再……」
「不。」段毓楠打斷他,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昏暗的庭園,沉聲說:「吉祥來到我面前之前,我不會用膳。」
「嗄?」安冬錯愕地望著主子清瘦的背影。怎麼這樣啊!一個見了就不煮膳,一個不見就不用膳,那他們該怎麼辦?
「安冬,你告訴她,她若不來見我,若打算繼續躲著,不用等到我們離開連城才離開,現在就可以走了。」
「萬萬不可啊!二爺……」安冬聞言,焦急得不得了。
「去找!」段毓楠沉聲命令。
「可是二爺……」
他冷聲打斷,「你要我遣你回京嗎?」
將軍!「……是,奴才遵命。」他很無奈的退下,找人去了。
段毓楠閉了閉眼,再睜開,眼底有股決絕。
他賭她的善良,賭她對他的於心不忍,賭她對他是有情意的,如果這樣她還是不見他,那他就知道她的意思了。
時辰不知過了多久,他站得雙腿都僵硬了,冷風從窗口灌入,直接吹拂在他身上,段毓楠已是渾身冰涼,血液幾乎凍結。
她沒有出現。
閉上眼,他疲憊的以額靠著窗,心益發揪緊。
她是不是迫不及待的離開了?
「你這樣算什麼?」
突然,從他身後傳來一聲輕柔的斥責,帶著些許懊惱,些許不滿,些許責備,以及很多很多的無奈。
段毓楠先是一僵,接著猛地回身,卻因為站了太久,身子僵硬,又回身過猛,眼前一暗,人便往前倒。
「二爺!」杜吉祥急忙衝上前,張開雙手抱住了他。「還好嗎?」
靠著她柔軟的身子,他閉著眼,徐緩地做著深呼吸,心頭的糾結疼痛,一點一點的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愈來愈多的喜悅。
兩人都沒發現,方才衝進來的安冬和宋問之,又無聲的退了出去。
「我沒事。」她來了,終究來了。
「先坐下。」杜吉祥扶著他坐到一旁的軟楊,見他臉上毫無血色,忍不住生氣。「你這樣算什麼,拿你自己的身子威脅我,你以為這樣有用嗎?」
她來了不就是最好的證明,段毓楠心裡想,不過聰明的沒有說出口,免得弄巧成拙。
「別躲我。」他額頭靠在她肩上,雙手握著她的手臂,低聲呢喃。
她歎氣,被他這樣低姿態的請求,氣也生不起來了,只能柔柔地說:「我已經來了,二爺可以先用膳嗎?」
段毓楠抬頭望著她,她眼裡對他的擔憂是那麼明顯,讓原本想要先談再說的他,不忍讓她為他擔心。
「好,我們先用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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膳後,桌上的餐盤已經收拾妥當,段毓楠靠坐在窗前的軟榻上,一手抓住杜吉祥的手,將她拉到身旁坐下。
「告訴我,你的想法。」段毓楠直截了當地問。
這幾日他不是沒想過,如果只是因為被軍清撞見兩人親吻而害羞的話,她最不想見的人應該是軍清而不是他,可偏偏她誰都見,就是不見他,一定有其他理由。
「我不知道二爺的意思。」她垂下眼。
「你知道。」不讓她逃避,他輕捏著她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頭面對。「我說的是我和你,我們之間的事,我們的現在和未來,這樣你懂我的意思了吧!」
「我和二爺之間,不就是一場交易嗎?我當廚娘,償還二爺的恩情,之後便一拍兩散,互不相欠……」
「吉祥!」他沉聲打斷她,嚴肅的板起臉。
杜吉祥閉上嘴。
「不要故意說這些讓人傷心的話,我很清楚我們之間有什麼,很清楚說出這些話,在你以為會傷害我的同時,其實受傷的人是你。」他不會受傷,只是心疼她。
「我要聽的是你的打算,你的理由。」
「就算我和二爺之間真有什麼感情,終究是要離開的。」
「為什麼?」段毓楠望著她,在她開口前,先一步聲明,「不要對我說什麼配不配的,門當戶對的藉口,我不接受。」
杜吉祥原本張口欲說,被他搶白後只能無奈的一歎。他似乎都料到她要說什麼了。
「就算二爺不接受,可事實依然存在。」深吸口氣,她低聲道:「二爺出身富裕,而吉祥只是一名孤女,兩人身份有如雲泥,確實是不相配的。」
「事實是,只要你願意,那些都不是問題,就算有問題,也請相信我有能力化解,絕對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段毓楠認真的允諾。
「那只是二爺一相情願的想法,二爺的家人絕對不會贊同的。」她太瞭解一樁不被親人承認的姻緣會有什麼下場,她並不怕受委屈,只是不願他為了她受委屈,如果他的家人反對,他又不願棄她,有可能會被逐出家門,就像……她的娘親一樣。
「這點你更毋需擔憂,我的家人僅剩兄長一人,兄長疼愛我勝於一切,只要我喜歡,就算今日要迎娶的是名乞兒,大哥也不會反對。」更何況,她是讓他有了「存在意義」的存在,皇兄應是求之不得吧。「所以,留下來,留在我身邊,好嗎?」
杜吉祥低下頭,一會兒,輕輕的搖了搖。
「對不起,我不能。」
「為什麼?告訴我真正的理由。」
她再次歎息,無奈的妥協。「我要找我娘。」
「你娘?她不是……」段毓楠一頓,沒有說下去。
「拋棄我,和男人私奔?」她接口,「我就知道宋爺去幫我拿回東西的時候,一定會順便調查我的事。」
「不是我交代的。」怕她誤會,他立即澄清。
杜吉祥不禁失笑,「我並沒有生氣,因為沒什麼好隱瞞的,如果你們直接問我,我也會說。」只是不會說到那些謠言就是了。
「既然你娘……那樣,為何還要找她?」
「因為我相信我娘。」她堅定的眸子裡全是信任。「我爹娘非常恩愛,他們的親暱,有時候連我這個做女兒的看了都會害羞,我爹的身體不好,我娘為我爹費盡心力,毫無怨言,這樣的娘,不可能在爹過世不到一個月,還每天夜裡在以為我睡了之後以淚洗面的時候,便跟男人私奔。」
段毓楠沉默的望著她。
「你不相信?」
「不是,我只是有件事沒告訴你。」他抬手輕觸她的臉頰。「問之那次去,在你們村裡聽到了一些關於你的傳言。」
「什麼樣的傳言?」這點她並不意外,小村子的傳言總是傳得特別快,非常久,時常可以「溫故知新」。
「說你伯母待你非常刻薄,時常施子凌虐責打。」他眼底冷光流動,那天聽到這些事,他差點就命令問之回頭把那個賤婦給殺了。「這是真的嗎?」
她默默的撩開袖子,露出臂膀,上頭有著新舊交錯的疤痕。
「很醜,對吧?」她自嘲的一笑。「看不到的地方更多。」
段毓楠瞪著她的手臂,心中怒極。他應該殺了那個賤婦的!
直到此時他才領悟,初見時她為何會說什麼皮肉痛她都能忍受,那不是逞強的話,而是她真的受過!
他輕輕的、溫柔的撫過那些痕跡,心疼不已。
「已經不痛了。」她說,看見他臉上的不捨,心裡很感動。
「傳言說,你伯父放任你遭妻子虐待,又好吃懶做,家徒四壁,這兩三年來都是你辛勤工作,在市集擺攤,收攤之後又幫人做女紅、刺繡、洗衣,賺些微薄的收入度日,甚至還下田耕種,種些蔬菜自用,多的就帶到市集販賣,供養你伯父一家三口,收入若少了些,還少不了一頓打罵,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