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頁 文 / 裘夢
「小姐……」如春很想提醒主子注意一下形象。
明陽柳餘怒未息地回頭吼道:「他要走可以,至少把繡球給老娘留下來!」
如春馬上噤聲,摀住耳朵。嗚嗚,小姐是不是偷偷學過獅吼功啊,威力驚人。
本來小姐一早就夠火大了,那個男人還做出抱球閃人的過分舉止,簡直是找死啊。
「明小姐不必擔心,宮裡已經有人跟過去。」樓下的太監連忙告知。開玩笑,等了十天好不容易才逮著一人,這尾魚得好好盯著,他可不想再等上另一個十天呀!
「閉上你的臭嘴!」
說著,她胡亂從身邊抓到一個繡棚往綵樓下丟去,這個太監來不及閃,活生生被砸中,頭上馬上腫起一個包。
唉,一樣都是從綵樓上丟下來的東西,人家呢,是有段御賜姻緣,而他呢,有藥酒一打就算不錯了……
第2章
疾駛的駿馬在鎮北侯府前收韁停穩,馬背上的人一躍而下,將馬韁隨手扔給門人,逕自朝府裡走去。
「把馬牽到後院,餵過草料之後刷洗一下。」
門人驚疑不定地看著他,「你——」
「連你家主子都不認得了嗎?」殷武傑沉聲道。
門人揉了揉眼,他……會是離家五年的小侯爺嗎?
這能怪他嗎?小侯爺這副風霜滿面的樣子跟原本的容貌相差何止十萬八千里,他認得出來才有鬼。
殷武傑直接往父親的房間而去。他心急如焚、晝夜兼程、一路風塵僕僕的趕回京城,就是接獲父親病重的消息,皇上恩准他回京見父,哪知道,眼前所見的景象,讓他看得目瞪口呆、臉色也沉了下來。
他那應該病重得躺在床上起不來的父親,此刻正精神抖擻在花園裡耍槍。
「爹,請問你不在床上好好躺著,在這兒幹什麼?」
「啊,傑兒,你回來了。」鎮北侯氣定神閒的收槍,笑容滿面地看向寶貝兒子,一點點心虛和不好意思都沒有。
「是我眼花嗎?我怎麼覺得你的身體看起來非常好。」他從齒縫進出這些話來。
「傑兒啊,」老侯爺幽幽歎了一聲,走過去伸手拍上兒子的肩,「我們父子已經五年沒見面了吧?難道你真希望,再見到老父時是纏綿病榻上嗎?」
殷武傑心頭一震,看著父親幾乎全白的髮色沉默了。自古忠孝難兩全,為人臣,他盡了忠;為人子,他卻未能承歡膝下,善盡孝道。
「兒子不孝。」頓時滿腹被欺騙的怒火熄滅,只剩下對父親的歉疚之情。
「回來就好,一路風塵,你先回房去漱洗、休息一下吧。」如果不是他主動喊人,他還真認不出眼前的人是自己的兒子。
「知道了。」猶豫了一下,他終究還是沒有開口問父親謊稱病危騙自己回京的目的,轉身離開。
他一回房,看到府裡小廝為他送來繫在馬上的輕便包袱,以及剛在街上接到的那顆繡球,他又忍不住頭疼。
在他離開不久,侯府裡的老管家匆匆忙忙地跑進了花園,對著老侯爺咬耳朵匯報剛得到的消息。
鎮北侯驚喜無比的道:「他接到繡球了?」真是天助他也,這下就不用煩惱該怎麼向兒子開口了。「確定接到的是明家小姐的繡球?」忍不住再次確認,就怕是自己聽錯了。
「確定。」
「這就好。」他拍拍胸口,放下心中的大石。
「可是,侯爺,明家小姐真的適合少爺嗎?」老管家忍不住多了嘴。
「唉,」鎮北侯狀似苦惱地歎了口氣,「聖命難違啊,誰叫傑兒接到人家的繡球了?」但他嘴角已翹了起來,洩露他的好心情。
同一時間,明學海心情也十分喜悅,這樁婚事女兒總算有個好歸宿了。
不過,他忍不住抖了一下,該怎麼跟女兒解釋那筆錢用到哪裡去呢?
唉,有個太過聰明的女兒有時也是件很讓人煩惱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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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把小巧精緻,散發著淡淡金色光芒的小錘子。
此刻,它正被一隻纖白如玉的手握著,狠狠地砸著一顆又一顆的陳年大核桃。
「小姐,已經確定了那人是靖邊將軍。」如春小心地站在主子身後十步遠開口,生恐掃到颱風尾。
「誰?」難以置信地提高了音量,明陽柳停下手上敲核桃的動作。
「靖邊將軍。」如春再說一遍。
「怎麼可能?」她不相信,她聽說過那個年少封將的男人,他常年駐守邊關,多年不曾回京過,怎麼可能會突然回來,還出現在她的綵樓前?
「是真的。」如春也覺得很不可思議,綵樓前的那個一身風霜的落魄男人會是傳聞中風度翩翩、俊美飄逸,有「儒將」之美譽的靖邊將軍。
明陽柳微蹙著眉頭繼續砸核桃。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隨手將核桃仁撿到一邊的小籃內,她若有所思地開口問:「我爹呢?」
「老爺尚未回府。」
「如春,去前院等著,我爹一回來就來告訴我。」
「奴婢這就去。」臨去前,如春到底沒忍住,將從剛才就一直想問的問題說了出來。「小姐,你砸這麼多核桃做什麼?」
「我不是在砸核桃。」
「要不然咧?」如春不解。
「這是那個臭男人的頭!」明陽柳恨恨的道。
如春縮了縮肩,識相的趕緊離開,到前院去堵老爺了。
明陽柳繼續手下的動作,小院裡,單調而又讓人聽得心驚膽戰的敲砸聲持續不斷。
這便是明學海踏入女兒房前小院的情景,這可怕的聲音,讓他已經踏入的一腳忍不住想縮到門外去。
但來不及了,女兒看到他了,他只好揚起自認十分鎮定而又和藹的微笑,走了進去。
「柳兒,想吃核桃的話讓下人幫你就好,何必自己動手呢?」
小巧的金錘被慢慢放下,明陽柳抬頭,紅潤如塗了上好困脂的兩片櫻唇往旁一扯,皮笑肉下笑的道:「爹,您終於出現了。」
咳……明學海心頭一跳,看寶貝女兒這副笑裡藏刀的表情,他會不會正好撞到了火山口上?如春這個笨丫頭也不知道提點一聲。
「爹爹我最近比較忙,所以我們父女見面就少了嘛。」他是真的很忙,絕非虛言。
「忙著當散財童子嗎?」明陽柳音線壓低的諷刺道。
果然還是被發現了,明學海眼光閃爍,努力苦思藉口想趕快離開。
「說,為了什麼事?」
「女兒啊,爹又不是第一次這樣花錢了,你何必執意追究呢?」他避重就輕的道。
「我就只想知道這次,爹又何必不肯說呢?」爹越不說越證明有鬼,她更要知道不可。
明學海萬般無奈地道:「柳兒,爹知道這次奉旨拋繡球,你是一萬個不願意,所以爹就想,如果花錢可以解決問題,這錢也花得值得啊,所以……唉,那些錢都花在製造『萬人空巷』這件事上了。」
她想也是,要不然十天來不會只出現那麼個男人。「就算有人到綵樓前又如何,只要我不拋就好了。」她頗不以為然。
「聖命難違啊,柳兒。」皇上派了公公們當耳目,若真有人來,這繡球不拋成嗎?「這事是為父欠考慮了。」不管怎樣他先認錯,女兒總不好意思再發飆。
「您欠考慮的恐怕不只這一件吧?」她話裡有話,眼睛直盯著父親的臉,不想錯過他任何一個表情變化。
明學海有些心虛,但臉上卻仍努力保持從容鎮定,笑道:「這話從何說起?」女兒十之八九是在詐他,所以他絕不能露出絲毫破綻。
明陽柳輕輕哼了一聲,心裡想,爹爹別以為不說我就查不出來,沒關係,咱們騎驢看唱本,走著瞧。
父女倆各懷心思,笑得無比父慈女孝。
剛剛如春的話,已給了她線索,她試探道:「爹,我記得您好像幫過鎮北侯吧。」她笑得很溫柔。
「好像是吧。」他模稜兩可的說。
「如果有這回事呢,」她臉上的笑益發的燦爛起來,「就麻煩爹爹去討個人情來吧。」
明學海當然聽得懂女兒的意思,但他怎麼可能答應女兒去取消婚約。
他故作為難地道:「可是,你是奉旨拋繡球,就算人家肯把繡球還回來,皇上也未必肯認可呢。」
明陽柳美麗的丹鳳眼微瞇,嘴角輕勾的笑道:「眾所周知的事情就不需要女兒拿出來再講一遍了吧?爹。」皇上的心思誰不知道啊,留著朝中幾個才貌雙全的文臣武將,為的就是他那幾個寶貝公主,她選擇「退位讓賢」成全公主,皇上求之不得呢。
最後那個「爹」字可真是威脅味十足啊,明學海決定不捋這個河東獅須,「可是,如果侯爺不願意的話,爹也束手無策。」
「不會的,爹只需想好怎麼向皇上解釋就好了。」她自信滿滿。
「女兒啊,世事往往難料啊。」
「人心更難料。」
最後,明學海只好先答應下來,再不情不願的去書房寫請罪摺子。他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