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鄭媛
「唉呀!」老祖宗突然叫了一聲。
這一叫,可把桂鳳的心提到了喉頭,她趕緊問:「怎麼了,老祖宗?是不是這菜做得不合您的胃口……」
「實在太難得了!」老祖宗突然哈哈大笑,眾人面面相覦,渾然不知難得在哪裡?
只見老祖宗又挾了一箸滷肉往嘴裡送,連嚼幾口然後才出聲讚道:「今日這幾道菜,滋味可真是好極了!」
這聲讚歎,終於安住了桂鳳的心。
「這就奇怪了,」老祖宗繼續往下說:「這個鄂圖姥姥,她做菜的功夫,怎麼一夜之間就突然進步了這麼多?」
老祖宗話才說完,眾人忽然看見王府的新媳用她那雙蔥白的玉手,正端著一碗熱呼呼的雪菜湯走進飯廳。
見此情景,桂鳳臉色一變。
老祖宗回頭見到馥容,更是瞪大眼睛。
留真瞄見桂鳳臉上壓抑著慍色,不由得暗暗竊笑,等著看好戲。
只見馥容不疾不徐的,面帶微笑地將那碗雪菜湯放在飯桌上。
老祖宗收起笑臉,剛要開口問起:「你——」
「老祖宗,不知今日的飯菜。還合您的胃口嗎?」只見馥容露出誠懇的笑容,慇勤地問道。
老祖宗才剛讚歎過飯菜好吃,孫媳婦這句話,一下哽得老祖宗回答「不是」不對,回答「是」也不對。
「馥容請教過姥姥,知道這道雪菜湯,是您最愛喝的湯。所以請您趁熱嘗嘗,看看這碗湯是否合您的胃口?」
話說完,馥容便親手舀了一碗湯,然後誠心誠意地將湯奉上,並且以充滿感情的聲調,柔聲對老祖宗道:「祖奶奶,倘若今天的菜仍然不合您的胃口,那麼請您一定要告訴馥容有哪裡需要改進,馥容必定會聽從您的教導,立刻改正過來的。」
聽見馥容虛心誠意地說了這番話,老祖宗的表情頓時顯得有些猶豫,好像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
「我不是已經說過了,廚房裡有姥姥作主張羅,你不必下廚做菜。」桂鳳的口氣卻很嚴厲:「怎麼你完全不聽話,是不是根本就不把額娘的話聽進耳裡?」
見桂鳳疾言厲色,馥容沒有立刻辯駁,反而低下頭柔聲說:「額娘的確曾經吩咐過馥容不能再進廚房。馥容明白,那是因為額娘孝順,所以順從老祖宗的心意,擔心老祖宗生氣。馥容也曾經想聽從額娘的吩咐,但是馥容只要一想起那夜老祖宗受到的病苦,晚上就難以入眠。因為馥容既然嫁入王府,府裡上上下下的人們,就都是馥容的家人,老祖宗更像是馥容自己的祖奶奶,祖奶奶是家裡的寶,祖奶奶的健康就是家人的幸福,因此馥容左思右想,實在考慮了很久,最後還是決定要親自下廚為祖奶奶烹調既可口又有益身體的菜餚。雖然馥容擅自下廚違背了額娘的囑咐,馥容心底也感覺到非常不安,可是為了祖奶奶的身體著想,馥容實在不得不這麼做,又因為馥容的任性,因此要請額娘原諒馥容。」
話說完,她落寞地垂下眼。
對於桂鳳的不諒解,馥容心底是真的感到難過。
眾人都料不到馥容會說出這番話來,一時間眾人瞠目結舌,連老祖宗都瞪著眼睛,說不出話來。
「往後馥容會很小心地服侍老祖宗,一定不會再做讓老祖宗不高興的事,讓額娘您放心。」只聽馥容繼續徐徐往下說道:「倘若以後馥容還有做得不好的地方,還請額娘把馥容當成您自己的女兒,指導、教育馥容,讓馥容有機會可以跟您學習,千萬不要因為馥容不懂事,就放棄了馥容,好嗎,額娘?」
話說完,馥容終於抬起眼,真摯、懇切地望向福晉桂鳳。
一時間,眾人的目光都望向桂鳳。
聽見這番話,桂鳳心裡雖然也有些被觸動,只是她性情保守,因此個性比較死板、冷硬,所以一向不喜歡口才伶俐的人,因為這樣的緣故,反倒讓她覺得馥容這些話說得十分矯情,因此
一時間,便沒什麼反應……
「我說,這個湯呢,其實也不是太難喝啦!」
就在眾人看著桂鳳的臉色陰暗不定時,老祖宗突然吐了一口氣,接連幾口喝起那碗雪菜湯。聽見老祖宗的話。眾人都愣住了,不知又是什麼意思。
桂鳳臉色並不好看。「額娘,如果這湯不合您的胃口,您就不要勉強——」
「其實還真是可以,」老祖宗又喝了口湯,忽然皺起眉,有些疑惑地道:「只是這湯的味道……怎麼能這麼像我額娘當年煮的,那道雪菜湯的滋味兒呢?」
桂鳳的臉垮下來。
旁邊直屏著氣的禮王爺,終於吁了口氣:「太好了!能喝到嬤嬤的味道,額娘必定感到很幸福吧?」他故意這麼問道。
老祖宗瞪了兒子一眼,又若有似無地瞟了馥容一眼,好像不太情願地「哼」了一聲。
王爺轉頭對馥容微微一笑。
王爺的笑容,霎時緩和了馥容忐忑的心,但轉眼見到福晉緊抿著唇,臉上毫無笑容,馥容的心又沉下來。
別開眼,馥容強打起精神,對老祖宗陪著笑臉,暫時不去多想福晉對自己那不以為然的態度。
待服侍老祖宗用膳時,馥容小心又溫柔地,陪著笑臉問老祖宗:「奶奶,您吃飽飯後,我給您泡一盅青檸茶讓您潤潤喉,您說好嗎?」
「青檸茶?那個,又是什麼玩意兒啊?」老祖宗已經不像先前那樣,對馥容不苟言笑,臉上雖沒有笑容,但已算平和了許多。
「那是特地為奶奶泡的藥草茶,裡面有白柳樹皮、芹菜根、乳香、香檸,藥草是孫媳婦特地為您曬的,每一個葉片馥容都已經仔細的清洗過。這個藥草茶,能讓您腿上的疼痛減緩,如果奶奶能夠時常喝茶,一定可以讓您的腿感覺到更舒適,不會再那麼容易疼痛。」馥容回答。
「真有那麼神奇的東西?」老祖宗看似半信半疑。卻顯得躍躍欲試。
桂鳳卻不以為然。「你又不是大夫,怎麼能自作主張,泡什麼藥草茶呢?萬一老祖宗喝出什麼病來——」
「我想喝,」老祖宗竟突然打斷桂鳳的話,逕自對馥容說:「我想喝那個什麼青檸茶的……丫頭,你這就去。給我泡杯茶過來!」
老祖宗竟然主動要孫媳婦煮的茶,除桂鳳外,眾人都瞪大眼睛,連馥容也愣住了。
半晌,馥容才回過神。「是,馥容這就去給您端來。」
她興奮地轉身要走出飯廳,回頭突然看見桂鳳銳利的眼色,這才慢下來,恭謹地垂著頭走出飯廳。
桂鳳臉色全變了。她回頭看自己的婆婆。「額娘——」
「好了、好了,不過喝個茶,不會出事兒的!」老祖宗揮揮手,似若無其事地安撫桂鳳,卻不讓她把話說完。
見到老祖宗竟然也縱容起新媳,桂鳳覺得自己的處心積慮反而成了多餘,她的心全都揪在一塊兒了!不僅如此,現在好像連下人的眼光都在迴避自己,似乎都在看她的笑話!
留真眼見老祖宗好像開始接納馥容,她暗暗握住雙拳,內心感覺到像火在燒一樣!眼下,在這飯廳裡,不僅桂鳳的臉色冰冷,連留真的表情也很難看。
晌午,兆臣剛回到府內,小廝立即奔上前牽馬。兆臣翻身下馬,總管便趨前問候:「貝勒爺,今晨進宮面聖還順利嗎?」
「有事?」他瞄了總管一眼,淡聲問道。總管笑開臉。「參場來人,讓奴才將這一封信交給貝勒爺。」主子精明過人,有事向來瞞不過他。
兆臣隨即接過那封書信,收進懷中。
「貝勒爺不立即觀看?」
「數日未跟老祖宗一道用膳,先進飯廳再說。」他簡單回答。
總管立即揮手指揮小廝將馬兒牽進馬房,自個兒卻跟在主子身後。亦步亦趨地前往飯廳。
才剛抵達飯廳外的小花園,突然一個匆忙往外奔出的人影,冒冒失失地一頭撞進他的懷中——
「唉呀!」馥容悶叫一聲。
敢情,她是撞到門板了嗎?
這堵牆可真厚實呀!疼得她得用力咬住自己的唇,避免發出聲響,以引起屋內的人注意。稍後,馥容只覺得胸部痛得直冒冷汗。都怪自己太心急了,才會如此莽撞!現在儘管雙手再怎麼用
力搓揉,也揉不到那「痛處」。
「你,沒事吧?」冷不防地,她聽到一句淡而無味的問候……
馥容疑惑地抬起臉,只見她的丈夫正淡著眼,盯著疼得齜牙咧嘴的自己。然後,她順著他的目光下移,來到她雙手尚在用力搓揉的「傷處」……
馥容倏地瞪大眼睛,瞬間臉孔整個漲得通紅,緊接著她像被火燒到一樣,雙手立即放下,但火苗已經迅速竄進她的血液,害她全身發熱——
「你,沒事吧?」他再問一遍。似笑非笑。
「沒、沒事。」她的語氣明顯很弱。
他忽然彎身湊到她的面前。
馥容倏地朝後仰,然而如此突兀的動作,換來背部一陣抽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