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頁 文 / 於媜
但他沒有,在極度的盛怒與震驚中,他毅然別過頭,頭也不回的轉身離去。
不知是有極佳的自制力與定力,還是他已經麻痺了,從此見到商商與李亨在一起的畫面,他也能面無表情,絲毫不起波瀾。
他早就說過,他跟殷商商橋歸橋、路歸路,兩人毫不相干,她要跟誰在一起是她的事,跟他沒有半點關係!
過人的意志力讓他安然無恙的撐過大半個月的時間,就算見到兩人再如何親密的舉動,也能面不改色的佯裝視若無睹。
裴玦自認已練就了一身銅皮鐵骨,往後再也百刃不侵了。
不過離開錦城也好幾個月了,他始終掛念青坊生意,決定要擇日動身回鄉,回到過去終日唯利是圖、汲汲營營的生活,那是他最熟悉,也是最適合他的。
「什麼?你要回鄉?」
一聽到裴玦的決定,李亨驚訝得下巴幾乎快掉下來。
「是的,在殿下這兒叨擾甚久,家中生意無人掌管,我想盡快動身回鄉。」裴玦平靜的說道。
「這——還真是不巧!」突然間,李亨一臉的為難。
「殿下,有事您但說無妨。」
掃了裴玦一眼,李亨一臉為難的說道:「是這樣,我打算跟商商成親,正想在近日開始籌備,沒想到你突然說要回鄉去,那豈不是錯過我跟商商的大喜之日?」
轟然一聲,裴玦的腦子裡儘是一片嗡嗡作響,只剩下成親兩個字在耳邊反覆迴盪著。
「殿下您——要跟商商成親?」他近乎麻木的吐出一句。
「是啊,我還真是喜歡商商這個可愛的小東西,等將來本太子登基,一定會冊封商商為妃,一輩子疼愛、寵愛著她。」
聽著李亨深情的一字一句,裴玦完全厘不清此刻心裡酸苦交雜的,究竟是何種滋味引
「恭喜殿下。」他毫無感覺,近乎麻木的吐出一句。
「謝謝你,我希望你能參加完我們的成親大典再回鄉去——」
「不了!」不等李亨說完,裴玦立刻斷然回絕道。「我家裡還有很重要的事非等我回去處理不可,我在此就先恭賀殿下了,希望殿下與殷姑娘——白頭到老!」他彷彿用盡全身氣力似的才能把話說出口。
「你當真不留?」李亨蹙著眉,一臉嚴肅的問。
「還請殿下恕罪!」他堅決一躬身。
「好吧,我不勉強,你就回去吧!」望著他半晌,李亨緩緩歎了口氣。「打算什麼時候動身?」
「後天!」裴玦平靜說道。
「好吧,為了讓好兄弟也能參加我的大喜之日,一干繁文縟節就免了,成親大典提前到後天舉行!」李亨下定決心似的斷然一擊掌,興高采烈的宣佈道。
一記驚天響雷劈來,教裴玦震撼得幾乎快站不住腳。
「我都為了你把成親日提前了,你總不能再這麼不夠意思,繼續推辭不參加了吧?」李亨半勸半威脅似的逼他表態。
「這——」裴玦被逼問得啞口無言。
他隱約感覺得出來,李亨根本是存心不讓他好過!
許久之後,他遽然轉過身去,僵硬的丟來一句:「我參加就是了!」
渾然不知背後那張臉正偷偷露出竊笑,裴玦只知道這個決定,無異是把自己逼進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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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玦不知道這兩天來,他是怎麼過的,用行屍走肉來形容他,一點也不為過。
看到東宮張燈結綵、四處掛滿了喜氣的紅彩、燈籠,宮女來來去去的張羅著成親之日的諸多瑣事,且人人臉上卻都掛著喜氣洋洋的笑,像是有多迫不及待這一天到來似的。
相對於已經足足兩天不曾出過房門的裴玦,他的寢房裡卻是一片死氣沉沉,與門外的鑼鼓喧天有天壞之別,獨坐在桌邊的身軀顯得那樣孤寂而抑鬱。
桌上擱著一隻包袱,裡頭只有幾件簡單的衣服,等會兒婚禮結束後,他就準備立刻動身上路,一刻也不多留。
留下來做什麼呢?看新婚的他們甜蜜的笑,還是看他們幸福依偎的身影?
雖然嘴裡說不在意,但他心裡清楚知道,這兩種畫面都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門外傳來熱鬧的鼓樂聲響,看來婚禮應該已經開始了,擱在桌上的雙拳緊握,心口像是被什麼給緊緊揪住似的,連呼吸都覺得痛。
腦海裡閃過她甜笑、哭泣、執拗、發怒的每一種模樣,像是烙印在他腦海中似的,清晰得或許這輩子永遠也遺忘不了。
難道——他真的就得這麼眼睜睜的看著她投入李亨的懷抱?明明知道自己對她有著特殊的感覺,卻寧可為了男人的尊嚴而犧牲放棄?
他所該堅持、固守的,到底是男人的尊嚴,還是對自己誠實?
喧天的鑼鼓一聲聲敲入他的心坎,每一下都像是宣示著與商商曾有過的回憶,即將被埋葬成為過去。
今天過後,她將成為太子寵姬,而他,則是永遠在見不到她、聽不到她的千里之外,這——就是他想要的?
不,他怎能就這樣放手,他怎能這樣明日張膽的欺騙自己?
明知道自己心中對她存著什麼樣的感情,卻寧可假裝一切都不存在,他贏得了面子、爭到了男人的尊嚴,卻換來一輩子的痛苦與懊悔折磨,真的值得嗎?
一股騷動在心底開始醞釀壯大,他緊繃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像是極力在壓抑著某種足以教世人驚駭的衝動。
但聽著鼓樂聲逐漸將氣氛推向最高潮,意味著一切都將為時已晚——終於,他霍然站起身,懷抱著不顧一切的氣勢,轉身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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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能嫁給他!」
正準備被推上大廳行禮的商商,突然聽到大廳外傳來一聲高喊。
一把掀起紅褵,急忙轉身,商商見到熟悉的高大身軀正矗立在大廳口,渾身散發著一股力挽狂瀾的懾人氣勢。
商商還沒來得及反應,一旁的李亨已經開口說話了。
「裴兄,你總算來了,我還以為你不打算參加了呢!」李亨迎上前,熱絡的說道。「來,我特地幫你留了個最好的位置,可以把成親大典看得清清楚楚——」
「你不能娶商商!」突然間,他冷靜開口打斷了他。
頓了下,李亨一臉不悅的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商商已經答應嫁給本太子了,誰敢反對?」
「我不會把她讓給你的。」裴玦堅決的說道。
「你憑什麼?」李亨氣呼呼的吼。
他緩緩望向怔愣一旁的商商,目光濃烈得彷彿快將她吞噬。
「因為我愛商商!」
此話一出,大廳喧喧嚷嚷的吵雜聲遽然靜止,每個人的呼吸聲清晰可聞,尤其以商商巨大的心跳聲最為清楚。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今天是我跟商商的大喜之日,你卻突然說你愛商商,你根本是存心破壞!」李亨一副快衝過去揍他幾拳的氣憤模樣。
「我不是,我只是——太晚發現商商對我有多重要,太晚放下我的自尊,太晚發現——我有多愛她。」最後一句話,他幾乎是對著商商說。
看著那雙深情濃烈的眼眸,商商搗著幾乎衝口而出的啜泣,眼淚卻如斷線的珍珠,不聽使喚的往下掉。
她以為這些話,她這輩子永遠也不可能聽到,以為他親口坦承愛她,將是永遠也不可能實現的奢望。
「我知道自己是個大混蛋,不但辜負了朋友,也傷害了深愛的女人,但我只是想做一件,讓自己下半輩子不會後悔的事。」
「把我的大喜之日搞成這樣,你現在打算怎麼收拾?」李亨寒著臉等著他給個交代。
「我願意接受任何責罰,只要能讓你消氣,我絕不會有半句怨言。」他緩緩閉上眼,心甘情願承受一切後果。
「這可是你說的,不後悔?」李亨又問了一次。
「不後悔。」閉著眼,他心如止水。
只要能贏回商商,只要李亨肯放手,他承受得住任何懲罰。
「好,那你就給我好好的當個新郎倌!」
突然間,一個紅彩套到他身上,裴玦錯愕地睜開眼,只見李亨一臉笑盈盈的,完全沒有半點方才勃然大怒的神情。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愕然低頭看著胸前的紅彩,以及一旁喜極而泣,卻難掩嬌羞的商商,如墜五里霧中。
「這只是為了逼你表態所演的一齣戲罷了!」李亨笑嘻嘻的聳聳肩。
他被設計了?
陡然,他心中竄起一股怒氣,這麼多人都親眼目睹他像個傻瓜似的被設計,在這麼多人面前把心裡的話一股腦全掏出來——
他簡直是個蠢蛋!
正要發作的怒氣,卻在轉頭瞥見商商那張喜悅羞紅的臉龐後,跑得無影無蹤。
他氣什麼呢?
他身為男人的自尊跟她相比,已經變得微不足道,如今知道這只是李亨所設計的一場戲,他可以毫無愧疚的擁有商商,這遠比一切都還要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