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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頁 文 / 夏已涼

    章為曄瞅著她一臉認真的模樣,不知是否該笑。「隨他們去,等沒有新聞價值了,他們就會放棄了。」

    「可是會影響到你父親的選情吧?」

    「那不干我的事。」他的口吻很淡漠。

    「也對。」呂書儂暫時放下數據,向他招了招手。章為暉走過去,結果被她抱了個滿懷。她問道:「你恨你父親嗎?」

    恨?聽見這個問題,章為曄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我不知道。」

    記憶中,父親儘管不太管家中的事,對他其實並不壞,只是那個在法律上名為「母親」的女人手段太厲害,在他身上製造的傷口總在那種教人看不見的位置。假若他真有怨懟,大概是怨父親這些年始終沒有看清家中那和樂表面下的真相。

    想到剛才的那通電話,他道:「今天晚上,我要和家人吃飯。」

    呂書儂愣了下,「為了闢謠?」

    「對。」他不意外她會立即聯想到這個可能性,老實說,他這個兒子最大的功用就是讓父親拿來作戲,連他不肯享用特權的事也被父親的幕僚廣為宣傳,讓他片刻不得安寧。

    呂書儂思考了一會兒。坦日說,她很不願讓他一個人去,可是那畢竟是人家家庭成員的聚會,肯定還有媒體記者前來拍攝,她這個外人跟去會不會不太妥當?

    察覺出她的顧慮,章為暉斂眉道:「和我一塊去……方便嗎?」

    「咦?」知道自己的想法被他看穿,她有些不好意思,至於回答,當然是想都不用想,「方便!超方便!」

    他勾起唇角笑了,可是隨即吐了口氣,語重心長地道:「在人前,那個女人應該不至於怎麼樣,何況我也大了。」

    小時候沒有反抗能力,只能任由對方打罵,升上國中後,他的體格在刻意鍛煉下逐漸變得健士,那女人也因而收斂許多,可是取而代之的卻是比肉體折磨更為可怕的精神磨難。

    將那些不堪回首的記憶拋到腦後,當天晚上,他們倆一同前往約好的飯店。

    在地下停車場,章世國的幕僚早已等在那兒,看見章為曄帶著呂書儂出現,他有些意外,「這位是……」

    章為曄將手攬在她腰間,保護意味濃厚。「我的女朋友。」

    唉,光是聽到這幾個字便好開心的她可真是容易滿足啊。呂書儂吐吐舌頭,一邊在心底自嘲,一邊伸手與幕僚相握,「我是呂書儂,宇文律師事務所的律師。」

    「喔、喔,原來你在宇文律師那兒工作啊。」聽到上司好友的名字,幕僚這才鬆了口氣。「等一下我們先在飯店的後門集合,再一起從前門進入。至於呂小姐……」

    「你先到餐廳裡等我。」章為暉直接替她作決定。他不想讓那些媒體記者騷擾她。

    「可是……」

    「就這樣吧,呂小姐,畢竟這是章家的事……」

    意思是她這個外人少插嘴嗎?「好吧。」

    不是不明白章為曄的心思,她立即妥協,在道別之際,她緊緊握了下他的手。不論發生什麼,你都有我——她以眼神這麼說著。

    章為暉心領神會,對她一笑。

    接下來,呂書儂在預約好的包廂裡等待著。

    可是等著、等著,她的心跳卻越發不穩,覺得很不安。也許她是因為即將要與章為曄的雙親見面而緊張,可是狂跳不已的眼皮又是怎麼一回事?

    「是我想太多了吧。」只是應付媒體記者,哪能出什麼意外?她如此安慰自己,鎮定心神。

    在看到章為暉偕同父母走進包廂後,她才鬆了口氣。看吧,果然是她杞人憂天。

    章太太是個上了年紀卻頗具姿色的婦人,呂書儂覺得她看來很有氣質,實在讓人很難相信她會如此虐待一個孩子。

    此時章世國似乎鬆了口氣,坐下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問向幕僚,「剛剛那樣的表現OK嗎?」

    幕僚回道:「應該沒問題,尤其夫人替公子整理在襟那一幕,效果很好。」

    哇,這是什麼對話啊?呂書儂看了章為暉一眼,他則回應她有些無奈的眼神。

    他們相互自我介紹,然而章太太從頭到尾都沒有瞧呂書儂一眼。早有預料會遭到這樣的對待,呂書儂也不以為意,反倒是章世國顯得有些尷尬。

    「好了、好了,終於擺脫了那些纏人的記者,點菜吧,難得聚在一起,大家放鬆點……」

    「我沒胃口。」章太太很直接地丟下一句冷語。

    章世國無奈,只好對兒子道:「對了,為暉,你還是搬回家住吧,一直住在外面也不是辦法。」

    章為暉當作沒有聽到,把菜單遞給呂書儂。「你想吃什麼?」

    「和不對的人吃飯,飯都變難吃了。」

    所有人皆一愣,看向吐出這句話的章太太,其中以章世國最為震驚,「你在說什麼?」

    「我受夠了!」忿忿地放下手中的水杯,章太太站起身,「為什麼我一定得忍受這一切?他好不容易滾出我家,以為終於可以平靜些,你又找他回來……」

    章為暉不動聲色,只問向呂書儂,「這個如何?應該不含蛋。」毫不理會這場發生在眼前的騷動。

    呂書儂本來服了他的氣定神閒,卻在察覺他深沉的眸子後瞭然。她輕輕握了下他的手,而他則回以一瞅。

    「你小聲一點……」章世國制止她,一邊向幕僚道:「你出去看一下還有沒有記者。」

    幕僚領命而去,見狀,章太太更是無法忍受。

    「選票、選票、選票!你眼中只有選票!結婚這麼多年,除了我爸爸的勢力外,你正眼看過我沒有?不,就算沒正眼瞧過我也行,但你帶那女人的種回來是什麼意思?嘲笑我不孕?!」

    「我沒有那個意思……」

    「我受夠了這一切!再也不要忍受了——」

    她忽然拿起桌上用來切牛排的刀子,眾人嚇了跳。

    「你幹什麼?!」章世國喊著。

    只見刀子在極大的力道下刺入章為暉的手臂,之後湧出一道怵目驚心的血痕。

    「為曄!」呂書儂驚叫。

    章世國呆了,章太太也被自己做出的事嚇得倒在地上。

    「夠了吧?」章為曄聲音很冷,把沾著血跡的刀子自她手中奪下。

    所有人偕愣住,唯有呂書儂率先上前以餐巾布包住他滲血的手臂,「你得立刻去醫院。」

    「不行!」喊出這句話的人是章世國,他握著拳頭,身軀微微發著抖,「外頭還有記者……這件事不能鬧大!」

    有沒有搞錯?!「你沒看見你兒子受傷了嗎?」呂書儂不敢置信,這是怎樣的父親?

    「不行就是不行……為暉,拜託你。」

    淡淡瞅著父親低著頭的模樣,章為曄心中百感交集。小時候以為很高大、很不可一世的父親,在此刻看來,也不過是泅泳於名利間,喪失了親情的可悲老人罷了。

    他吐了口氣,「這樣,我再也不欠你們了。」然後,他向坐在地上,眼神空洞的章太太頜首道:「請保重。」

    「為曄……」

    「走吧,我們從後面離開。」之後他向回到包廂的幕僚示意,以餐巾布包覆傷處,再套上外套掩飾。

    由於手受傷不能開車,於是他們搭出租車離去。

    坐在車上,呂書儂很心急,「你真的不去醫院?」雖然刀子並不算太利,傷口不大,可是因為刺入過深,也許傷到了主要的血管或是神經……天,她已不敢想像!

    「不是那麼嚴重的傷。」

    章為曄語氣很淡,可是呂書儂知道,比起手上的傷,他的心傷得更重。

    望看這樣的他,她也不知道自己可以說些什麼,只能歎道:「你孝順過頭了。」那樣的父母,其實他早該捨棄。

    呂書儂打了通電話,之後向司機說出一個地址。

    見章為曄不解地看向她,她吁一口氣道:「就算不去醫院,也得找個地方治療傷口吧?」

    第九章(2)

    呂書儂有幾個大學死黨,其中一個是醫生。

    汪予睫原本在某間私立醫院工作,後來因戀人的關係而加入無國界醫生組織。這次恰逢她回台,她本以為可以好好休息一陣子,不料麻煩這種事似乎總是隨時降臨。

    「還好,情況不算太嚴重。」汪予睫有一張很古典的臉,淡淡的眉和纖細的眼睛。審視了一會兒傷口後,她拿出急救箱,「怎麼不去醫院?」

    呂書儂歎了口氣,其中的因素太複雜,一時半刻她實在難以解釋。「下次再和你們說。」

    「嗯。」汪予睫應了一聲,熟練地替章為暉處理傷口。

    她瞥了他一眼,想到他就是前一陣子讓書儂那樣傷心難過的人,上藥的手不自覺用了些力。

    可是章為曄像是不痛不癢,汪予睫見了,忽然道:「書儂,幫我到廚房煮個咖啡。用我放在上面第二個櫃子裡的咖啡粉,不要速溶的。」

    「喔,好。」呂書儂依言而去。

    這明顯將人支開的動作使章為曄不禁瞥了眼這個和他同樣淡漠的女人。只見她細長的丹鳳眼瞅著他,固定紗布的手增加了些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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