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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頁 文 / 衛小游

    雙足踏上雪地,她也不要人扶,逕自往幾座迴廊之外的寢宮方向緩緩走去。步伐不夠夠,一拐一拐的,教眾人為她擔憂、冒冷汗,怕她會摔跤。

    他們不會知道,這是她跟婁歡兩人間的意志之戰。

    儘管拿太傅無可奈何,可再怎麼樣她也不會輕易認輸。

    她畢竟是當朝太傅一手調教出來的君王,不可以在人前展現懦弱的一百。

    耳邊聽見婁歡交代宮人去請梅御醫到寢宮等候。麒麟對這麼晚了還要勞動梅御醫從溫暖的被窩裡起床幫她看診,感到有點不好意思,但還是忍著痛繼續往前走;因為婁歡就陪在她身側一步之遙的距離,亦步亦趨地跟隨著,彷彿怕她跌倒,隨時準備出手攙扶,但又不肯乾脆抱起她,幾個大步走回寢宮裡。

    麒麟邊走邊直想笑,又想歎氣。這一步之遠,竟像是世上最遙不可及的距離。

    她是君,他是臣。

    她是他這個帝師一手教導的弟子。

    然而,曾幾何時,在她眼中,太傅已經不再只是太傅?

    偏偏她也知道,在他眼中,她不過是個帝王。

    假使沒看過那麼多艷情書,這輩子跟太傅一樣不懂得——或者只是不願意懂得——男女之情,或許她還能以純情的心態來看待這件事。問題在於她滿腦子心思半點都稱不上「純情」的現下,要她不想入非非,簡直比登天還難。

    當然,她也清楚朝臣們為當前東宮的虛懸而憂慮不已,然而……假如當一個帝王連這點任性的權力都沒有的話,那麼辛苦坐在那高得令人畏懼——至今依然——的玉座之上,於她而言,又有什麼意義呢?

    萬事就這麼一椿,麒麟說什麼也不會輕易任人罷布。

    第8章

    那孩子像一頭小獸。

    不僅外表像,就連舉止也有一點雷同,金棕色的發在陽光下閃爍著點點金光,猛然轉過身來,一雙又大又亮的眼眸直瞪著人看。

    不怕生的初生之犢,帶著一點愚勇地問他:「你是什麼人?我父皇呢?」說著便喃喃低語起來:「父皇派人說要召見我,怎麼自己反而不見了人影……」

    年輕男子站在那頭小獸面前,定靜地凝視著她——明明是個女孩,卻穿著看不出性別的裝束,像個男孩子一樣雙髮結鬟,貴為東宮之主。

    倘若她是男性,便是當今帝王的嫡長子。偏偏是個女孩,一旦后妃中有人產下龍子,她目前的身份與帝位立刻就會被剝奪,恢復原先皇女的身份。

    皇朝儘管蒙受先人傳承訓示,已經發展成一個男女平權的國家,但歷來雖已有不少女子為官,迄今卻尚無女主出現。

    眼前的女孩,是當今天子的東宮。見他遲遲不答話,反而直勾勾打量著她,不由得皺了皺鼻子,有點不高興地問了一次:「你是誰?為什麼不回答本宮的問題?還有,你為什麼要在臉上戴一副那麼難看的面具?你到底是誰?」

    一連串的問題交錯出現,使女孩雖然以「本宮」自稱,卻一點氣勢都沒有。

    年輕男子微微一笑,垂眸看著女孩道:「我叫婁歡。從今天起便是殿下的少傅。」

    女孩亮眸圓睜。「少傅?」她還小,不明白這官職實際上的意義。「少傅會陪我玩嗎?」宮人們都不敢跟她一起玩,因此她總是一個人玩耍,有點兒無聊呢。

    「我想不會。」他說。

    「為什麼?少傅不喜歡麒麟嗎?」否則為什麼不能陪她玩?他不是說,他是「她的」少傅嗎?

    「因為我還沒有決定好自己的立場。」儘管在接受這個官職時,心中已有盤算,但他沒預期自己將輔佐的對象竟是一個孩子,更不用說還是個小姑娘了。

    麒麟聞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說:「那簡單,我替你決定。你要喜歡我。這樣我們就可以一起玩了吧?」

    「不行。」婁歡忍不住被麒麟的天真給逗笑。雖說才不過六歲,可是身處東宮,應該要更早熟一些才是,否則即使只是暫居太子之位,也難保不會發生什麼以外。都沒有人教她得更懂得保護自己一些嗎?

    麒麟因為婁歡的拒絕而垮下臉,心中所想的,都如實地表現在臉上了。看來是真的不懂得保護自己,像是頭無人照應的小獸啊……麒麟失望地嚷了起來。「看來你也跟其他人一樣,都不肯陪我玩,悶透了!真是悶透了!」任性地跺了跺腳,宣告也似地道:「我不喜歡你!」

    婁歡對此宣告沒有特別的感覺,只泰然道:「殿下不必喜歡我,因為等正式行過師禮後,殿下可能會更不喜歡我呢。在那之前,我們就先和平相處吧。」

    是夢啊……睜開眼時,見天色還未全亮,難得的,沒有立即起身準備早朝。

    回到學宮時已是深夜,婁歡其實才合眼沒多久;不似其他官員們住在皇城外,他身兼太傅之職,與帝王一同住在宮中,早朝方便,可以晚幾刻再出發。

    十二年了,心頭不知為何總是掛念同一個人。從她還是個孩子時,便一路照看著,原以為不過是個暫代東宮職位的皇女,不料卻成了當今天子。

    為什麼當年不捨棄她?

    為什麼在那樣危急的時刻,決定流下來,幫助她順利繼位?

    對她一直是嚴格的,也鮮少假以辭色,除了幾次實在不得不哄順她的情況之外,他自翊從沒逾越帝師的本分。那為何麒麟還會……?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她看他的眼神不再單純……這也是他教出來的嗎?教她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心,讓旁人無法猜度,以至於,如今連他也捉摸不透。

    如此說來,麒麟確實是個優秀的學生,太優秀了!只是否意味著,即使往後他不在她身邊,她依然可以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做一個勤政愛民的君王?

    當麒麟開始得到群臣的接納時,他能做的其實已經差不多了。也許,眼前的局面是在提醒他,該是離去的時候了。

    雲麗書院的們人很少一輩子都停留在同一個地方。世上不是只有一個國家,帝王也不是只有麒麟一個人。他曾追隨師父行走過天南地北,皇朝盛世,終究只是他必須捨棄,不再回頭的煙塵。

    習慣在早晨醒來時花一點時間釐清自己的心境,攬衣起身時,婁歡已經知道自己未來的方向。

    放下手中的《麟之趾》,麒麟歎息地讓宮人為她更衣,準備早朝。

    習慣在早晨醒來時讀一小段書,隨手捉來壓在枕頭下的書,看到書中那句「破國而後立之,立之而後身退;不汲汲於名利,不拘束於富貴」時,不禁感歎出聲。

    「柔雨,「更衣時,麒麟詢問:「你跟在我身邊那麼久了,有沒有想過有一天你可能會離開我?」

    正半跪在麒麟身前為她束緊衣帶的柔雨突然停下手邊的動作,訝異地道:「陛下不滿意柔雨的伺候嗎?」擔憂的表情都在圓潤的臉上。

    麒麟趕緊澄清:「當然不是。柔雨一直都那麼照顧我。」

    「那……為什麼……」雖然身為奴僕,實在不該質問主子的想法,但因為被那樣一問,就連資深的宮人柔雨也不禁有些擔心。「陛下……」

    「我只是想知道,假如我的身邊有人想要離開我,會是出於什麼樣的原因?」早一點知道的話,就能防止那樣的事情發生了吧。

    「陛下,柔雨不曾想過要離開陛下。假如柔雨有伺候不周的地方,還請陛下原諒。」說著,便跪伏在地上,磕起頭來。

    「不是,你別想太多。我一時興起,瞎說的。」麒麟伸手將柔雨扶起,自己將衣帶束好。整裝完畢,她扯了扯嘴角道:「已經有些遲了,再不去大殿,耳朵又要被大臣們嘮叨到長繭了。快走嘍。」

    麒麟在朝議結束後,見到了著正式禮裝的真夜。

    在海夷將軍與歧州州牧的陪同下,天朝明光太子正式入宮晉見皇朝的君王。

    起初,在眾朝臣眼下,麒麟還規矩地依照召見使者的禮儀來接待三人。

    可晉見才結束沒多久,朝臣還沒全部離開大殿,她便步下御座,笑著與海童將軍與歧州州牧寒暄:「兩位,許久不見,今日又是聯袂出席。」

    沐清影爽朗笑道:「沒辦法,海童將軍不肯自己來,硬要與下官一道,說是路上比較不會無聊。」

    「胡說八道。只是剛好順路罷了,我巴不得一路安靜無聲,都不用說話呢。」女將軍笑著向麒麟問候:「陛下,許久不見了,一切尚好嗎?」

    一句簡單的關切,教麒麟忍不住微笑。「感謝兩位護送天朝使者入京。兩年不見,先前那件事還沒有機會答謝兩位,停留京中的這段日子,務必讓朕好好招待。」

    海童將軍聞言,笑道:「聽說昨天有人請人到街市上吃了許多好吃的呢,或許改天我們也去見識見識京畿的街市。」

    「將軍說的這個『某人』,昨夜裡可是被人給放鴿子了呢。」「某人」一臉不滿地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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