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湛露
船工嚇了一跳。「殿下,那是東野的海軍啊!」
水無涯冷冷地問:「你是要我親自掌舵,還是親自搖槳?」
這下船工可不敢再廢話了,立刻張起船帆,後面的船工則搖起船槳。
「你現在就要過去?」東野凝覺得他這樣只身前往真是太危險了,周圍起碼應該有幾艘護航船才對啊。
水無涯只是笑道:「你有沒有聽過中原關於三國的故事?知不知道曹操曾有一句名言:生子當如孫仲謀。」
「這句話有所耳聞,但典出何處呢?」
「據說當日曹孫兩軍相持於濡須,孫權乘船探曹營,船上還攜有鼓樂手,一路吹吹打打,繞過曹軍面前,曹操對吳軍本就久攻不破,如今又見孫權英武異常,所以才發此感慨。」
東野凝挑眉,「你是把自己自比那個孫權了?」
「孫權不過是一方國君,便能有如此氣魄,如今你我這艘小船上,既有你會馭風之術,又有我懂控水之能,我們怕什麼?」
經他這樣一說,東野凝心頭才釋然些,但她還有疑慮。「為什麼你一聽說帶軍的人是賀連豈憂,就認為西涼可以戰勝?」
他微笑看著她。「你和賀連豈憂也是舊識了吧?你認為這個人堪當大任嗎?」
東野凝想了想,才說:「他是個酒肉之徒。」
「酒肉之徒又是帶兵奇才的人並非沒有,但著實不多。據我觀察,賀連豈憂肯定不是這例外中的一員,他不過是個酒囊飯袋而已,絕不足為懼。現在我們只是要知道,賀連豈憂的背後是否還有別的什麼人?」
「你怕皇叔也來了?」
「我不得不防。」
快船行駛至距離東野船隊不過幾十丈開外的地方,水無涯吩咐停船,對東野凝說:「你先回船艙去。」
「小心。」她依言走進船艙之內,卻很仔細的聽著外面的動靜。
只聽水無涯朗聲說:「煩請通報貴軍首將,西涼水無涯邀見。」
偌大的海面上,他的聲音朗朗,擦著水面,帶著水音,由風推助,飄到東野軍的船上。不一會兒,在東野船頭上便看到一個身著鎧甲,將軍模樣的人。
他站在船頭,向下張望了一下,大聲說:「水殿下,你很厲害啊!居然單槍匹馬戲弄了我們東野上下,拿定秦劍為誘餌,搶走我們東野公主。自東野建朝以來,你是第一人。」
水無涯的笑聲搖蕩在水面上,是他從未顯露人前的張揚。「這要多謝東野給我這個面子。只是既然公主已經做了我西涼的媳婦,各位何必還要苦苦相逼呢?難道要拆散別人的好姻緣嗎?」
「水殿下,明人不說暗話,東野絕不會坐領這次的奇恥大辱,我軍的意思已經遞交給貴國女皇了,如果女皇同意,請將公主和定秦劍一起送過來。否則就別怪我軍不客氣了!」
收起笑,他冷冷的聲音從齒間流出。「在水面上和西涼作戰,你們陛下就沒想過這其中的危險嗎?在西涼的水域上和我用這種口氣說話,你就沒想過你可能會面臨的危險嗎?」
船頭上的人大吃一驚,似乎倒退幾步,一下子在船頭看不見了。
但水無涯並沒有任何的舉動,只是一揚手。「轉舵,返航。」
小船如風,迅捷地向西涼陸地退駛回去了。
走進船艙,水無涯就被一直緊張不已的東野凝拉住,「我還以為你要和他們現在就開戰呢!」
「不會,現在不是決戰的最佳時機,但是對方的確是賀連豈憂。」
「陛下在不在呢?」
「目前還看不出來,也許晚上應該派人去夜探一下。」說著又古怪一笑。「也許這場仗未必有我們想的這麼簡單。」
兩人剛剛回到不語殿,就有女官等候在那裡,恭恭敬敬地說:「殿下,陛下有旨,請東野公主暫時搬到清風殿去休息。」
東野凝還沒有開口,水無涯已經沉下臉來。「你不知道我在東野時已經娶了公主為妻嗎?你見過夫妻分開住的嗎?」
「可是,這是陛下的旨意……」女官還要說話,他已經一聲不吭的攬著東野凝走入殿門。
「我換個地方住,不好嗎?」東野凝不解他為什麼顯得這樣不滿。也許換個地方,正說明西涼女皇對她和他的禁錮已經解禁了?
「陛下是想讓我們分開,削弱我們的力量,時至今日你還不明白嗎?她不信任我們,無論我們如何保證可以把西涼帶離這次困境,她也不信任。我們兩個人合在一起,會讓她恐懼我們所擁有的力量,如果分開了,她便可以隨時用彼此要挾我們,提出她的要求,逼近就範。」
水無涯的聲音異常地冷,聽得東野凝渾身泛寒,不由得想起了皇叔利用自己的事情。「是不是皇家兒女,就必須要承受這些?」她輕聲歎息。
「如果我有兒女,我不會讓他們感受這份冰冷。」他托起她的下巴,「你要不信的話,二十年後就可見分曉。」
她的臉倏然紅透,推開他的手。「又鬧我!剛才你說我們成了親,可其實我們還沒有正式行禮拜堂呢。」
「那些繁文縟節,不應該束縛你我之情。」他想了想,又拉著她來到窗前,「如果你要一個承諾,就以清風明月為證吧。」
兩人跪倒在窗前,透過窗欞,月光投灑進來,外面高掛空中的銀盤今夜格外的瑩潔皓白的,清風貼著臉頰拂過,雖然清涼,卻很柔和。
她怔怔地聽他對月立誓。「西涼水無涯,今夜以月為媒,風為證,願娶東野凝為妻,今生今世,不離不棄,至死不渝。」
一瞬間,清淚暗拋,芳心悸動,於是她哽咽著說下去。「東野東野凝,今夜以天為媒,地為證,願嫁水無涯為妻,今生今世,海枯石爛,生死不離。」
水無涯將她的頭輕輕攬靠在自己的肩頭上,柔聲說:「現在誰還敢說我們不是夫妻?」
「如果這一仗我們勝了,那我就是東野的罪人,既然女後不信任你,那你在西涼,又該怎麼辦?」
「我們倆可以周遊海外,不必非要留在四國之中。」他無謂地笑了笑,「不過,即使要遠行,我也必定要先了結眼前的事情,才能走得無牽無掛。」
眼前的事情就是指這一仗吧?
東野凝這樣想。
水無涯不同意東野凝搬走,讓西涼女皇非常生氣,先後派了三批人來傳達命令,擾得他乾脆關上大殿殿門,誰來求見都不開。
東野凝怕他為此得罪女皇,但是水無涯卻說:「陛下沒有退敵之能,不到萬不得已之前,她不會和我們真正翻臉。只是,最想讓我們分開的人不是陛下,我們要防的是那些暗處的敵人。」
暗處的敵人,他又指誰?
是夜,東野凝躺在不語殿正殿的內側屋中,水無涯睡在外側,兩人雖然身處兩間房屋,但是相距很近,殿內安靜得即使彼此的喘息聲都清晰可聞。
這是他們私定終身的第一夜,說不上是興奮還是緊張,她輾轉反側了很久都睡不著,終於,忍不住輕聲喚,「無涯……」
「嗯?」他居然應了聲。看來他和她一樣沒有睡著。
「在想什麼?」她問,自覺自己問得好傻。她幾乎可以想像得到他聽見這句話之後嘴角的笑意。
「和你想一樣的事情。」
她羞澀地咕噥,「你……你知道我在想什麼嗎?」
「自然是想海面上的那群人了。」
這話讓這邊的東野凝立刻汗顏。看看人家想的是國家大事,自己卻在想兒女情長,真是丟臉!
「你派人去探營了嗎?」懊惱完,她立刻整肅心緒,說起正事。
「派了,不過我並不放心,也許我應該親自去。」
「不行!」她斷然否決,「那太危險了。」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噓!安靜。」水無涯忽然說,四周又歸為寧靜。
東野凝知道必然出了意外,所以也屏息凝神,靜靜聆聽。
外面原本只有輕微的風聲,此時因為過於寂靜,有一些並不和諧的聲音傳入東野凝的耳朵裡——那像是什麼人踩到枯落的枝葉而發出的斷裂聲,而且來人似乎不只一個。
然後,原來敞開的窗戶外面倏地出現了人影,讓她的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
這時忽然有人按住她的肩膀,她的心差點蹦出咽喉,但是熟悉的氣息又讓她在瞬間定下神來。原來不知什麼時候,水無涯已經來到她身邊,而且低著身子,伏在床下,不讓對方察覺。
來人一共有三個,一前一後出現,像是彼此商量了一下什麼,然後互相做了個手勢,其中一人把一件東西背在身後,翻身跳進窗內,那件被他背在身後的東西在月光下猛地一閃,讓東野凝看清了!
那是一把彎刀!
西涼有人想要她的命嗎?還是要無涯的命?
她陡然覺得一股怒意充斥心頭,無論對方要殺的人是她,還是水無涯,他們都罪不至死,何必在深夜之中下此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