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頁 文 / 喬安
拿著原本打算去餐廳大吃一頓的預算,他們臨時決定改赴賭場玩俄羅斯輪盤,將屬於他們兩人重要涵義的數字,全部押上了。
兩人的生日、初遇的日子、初吻的日子、結婚之日……
當晚的手氣實在不錯,連老天爺都願意祝福他們,最後,他們為自己的新婚之夜贏得五星級飯店高級套房的三天住宿,已經令他們夠開心、夠滿足了,也是最值得紀念的蜜月禮物。
在拉斯維加斯生活的半年多,是她人生至今最車福快樂的日子。
她像一塊海綿般,不斷吸收、學習新事物。她努力學烹飪、學騎腳踏車、學坐公車,更學習如何和語言不通的外國人打交道,如何做他最甜美的小妻子,如何準備當一個好媽媽,如何當他不在時一個人獨立過活……她的人生彷彿現在才開始。
「我今天去醫院檢查了,醫生說,寶寶狀況好得像頭牛呢。」
祁語恬剛洗完澡,正穿著休閒睡衣賴在床上,一見到顏薰赫回來,迫不及待地奔上前報告好消息。
顏薰赫看著地,皺起眉。
「怎麼了?你不開心啊?」
「怎麼不把頭髮吹乾?」他對她微濕的頭髮很有意見。
「沒關係,它等一下就干了:」
顏薰赫一聲不響走進浴室,半晌,只見他拿出吹風機,像拎小貓似地將她一把抓到身前,開始幫她吹乾頭髮。
她格格笑著,兩手環抱住他,膩著他的胸膛,仰頭望他,臉上滿是幸福笑意。
「我還照了超音波喔。」她得意獻寶,拿出超音波照片。「想不想知道是男的還是女的?」
「男的女的都好,只要跟我一樣優秀就可以了。」他大一言不慚,言中充滿了自負與驕傲。
「這個寶寶肯定像你,我有把握。」她信誓旦旦。
「這種事還可以控制的?」
「你不懂,這是媽媽的第六感。」難得有件事,讓她可以驕傲自己勝於他。
顏薰赫沉笑出聲,欣賞著她的小得意,他撥著她的頭髮,淨是呵寵。
他原本不打算讓她這麼快懷孕生孩子的,擔心她的身體狀況不允許,但她堅持要拚一個蜜月寶寶,堅持她可以勝任一切……
只要她開口,他嘴巴再壞,也總是很難拒絕她。
「快嘛快嘛,你還沒有猜男的還是女的。」她興致勃勃的,已經急著想宣佈了。
「女的?」
「錯!」
「那就是男的嘍。」
「答對了!」她開心地亮出超音波照片。
顏薰赫不禁失笑出聲,頓時覺得兩人的對話已經完全退化到幼兒階段,再過不久,就可以馬上跟剛出生的兒子進行親子對話了。
儘管他們現在的經濟情況並不寬裕,但精神生活絕對是幸福美滿的。
有時,祁語恬不禁想,當年她父親為了跟母親在一起,執意離開祁家、離開爺爺的掌控,私奔在外獨立闖蕩,過的應該也就是這樣平淡而幸福的生活吧!至少在她五歲前模糊的記憶裡,父母親是相愛的,生活是甜美的,直到那場奪走父母性命的車禍發生,才讓那樣的幸福戛然停止……
原本,她天真地相信,自己可以代替父母,將這樣的幸福一直延續下去,但,她低估了爺爺的掌控力——
翌日早晨,當顏薰赫正準備出門上班時,他們住處前突然出現了三名男子,個個西裝筆挺,是從台灣來的。
「小姐,祁老讓我們來請小姐回家。」為首戴墨鏡的男子開門見山地表明來意。
祁語恬被嚇到了,她根本不認識這些人,沒有一個是跟在爺爺身邊的熟面孔。
「祁老找了小姐很久,他也親自飛來了美國,請小姐跟我們走一趟洛杉磯。」墨鏡男更清楚說明。
「你們回去告訴爺爺,我和赫已經結婚了,我不會跟他回台灣的。」
墨鏡男冷冷看了顏薰赫一眼,似在評量什麼。「小姐,你結婚的事祁老已經知道了,他也知道這男人娶你只是為了報復他。」
「你胡說!赫才不是!」
「小姐親自回去跟祁老說吧。」
對方仍然堅持,祁語恬也很執拗,雙方僵持不下。
「就跟他們走一趟吧!」顏薰赫上前說道。祁老畢竟是祁語恬目前唯一有血緣關係的親人。「你偷偷離家,也難怪爺爺會擔心,就去跟爺爺說清楚,也當是報個平安……」
「可是……」她不想,她怕這一回去,爺爺會把她扣住,她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不如請少爺也一起來吧。」對方折衷建議。
有了顏薰赫的陪伴,祁語恬的態度也比較軟化,終於同意去見祁傳軍。
兩人坐上車前往洛杉磯,一路上,三個男人沒再開口說話——直到延伸在黃土的筆直公路上,忽然出現了另一輛車。
「糟糕,他們追來了!」後座上與他們兩人同坐的男子喊道。
「可惡!」油門催快。
見他們加速,後方另一輛車的速度同樣加快,顯然是追他們而來的。
「怎麼回事?」祁語恬輕聲問他,轉頭望向後方那輛車。顏薰赫隱約察覺事情不太對勁,反射性緊緊握住她的手。
兩車追逐了一段路之後,危險緊窒的氣氛逐漸升高。
「停車吧,看看對方要做什麼?」顏薰赫說道,但三個男人置若罔聞,仍然猛踩油門狂飆。「祁老向來不准人開快車的,尤其是載著語恬的時候,請你們先停下來!」他的語氣加重。
三人仍然聽而不聞,此時,後車已經追上,在速度上不斷逼迫他們停車,卻是造成更激烈的抵抗,雙方在筆直的公路上開始蛇行追逐。
「坐穩了!」他穩住祁語恬的身子,緊抱著她。
此時,前方忽然來了一輛大型貨卡車,駕駛急打方向盤想閃避他們.但車子已經失速——瞬間,尖銳的煞車聲猛地響起。
就在車子衝出道路,即將翻覆的瞬間,顏薰赫迅速打開鬆動的車門,將祁語恬推出車外——
在劇烈、刺耳的撞擊聲中,藍色座車失速翻滾,一圈又一圈。
祁語恬重重摔出車外,意識幾乎被抽離。待她睜開眼,黃土飛揚中,她似乎見到翻覆的車體中,滿身是血的顏薰赫。
「赫……」她忍著四肢和腹部隱隱的疼,努力想爬向他。
無奈一陣強烈的暈眩感襲來,驀地,她眼前一黑,僅存的意識再度被狠狠抽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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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再度睜開眼,她看到了汪媽、看到了醫護人員,也看到了一臉擔憂的爺爺。
她躺在病床上,想起了那場車禍,她下意識顫抖地撫向自己的腹部……
「還好,小孩算是安全保住了,他有著無比堅強的生命力呢。」汪媽流著淚安慰道,輕輕為她拉好被子。
「赫呢?」
病房內,忽然安靜得駭人。
祁語恬看著房內所有人凝重的表情,有些慌了。「他怎麼了?他還好嗎?」
同樣是駭人的靜默。
「他……死了?」她轉頭問一旁的汪媽,聲音發顫。
同樣沒有回答。她更慌、更亂,深深的恐懼綁架她的理智,掐住了她的心。
「他死了嗎?」她朝始終不發一語的爺爺吼問。
為什麼沒有人願意回答她?!
她急得抓住汪媽,情緒崩潰,不斷發瘋似地放聲吼問:「他死了嗎?死了嗎?死了嗎?」
她激動得想跳下床,醫護人員開始緊張了,紛紛上前抓住她。
「別讓她太激動,小心肚裡的孩子!」祁傳軍喊道。
祁語恬被眾人壓回床上,但止不住的淚水在她臉上奔流。生命裡最重要的人被硬生生奪走了,沒有了顏薰赫,她該如何繼續往後的人生?
醫護人員幫她注射鎮定劑,企圖讓她冷靜下來,祁傳軍看著孫女痛不欲生的哭喊,割在心上的痛,不比她少。
甜美、純真的祁語恬,在這一刻,幾乎已經死去。
幸福真的只能如此短暫嗎?已然崩毀的世界,能夠再重新建立起來嗎?
答案,在老天爺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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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年後祁宅
汪憶薰置身在一個粉藍色房間,柔軟芳香的床單擁抱著她。這裡是她在祁家的房間,一個她離開多年便不曾再步入的地方。
昏倒醒來之後,她撿回了一片片記憶的碎片,雖不完整,但至少已是部分真實的自己。
聽著母親汪麗娥重述當年發生的事,她的淚,便不曾停過。
「所以,你們就選擇了讓我遺忘?」她詢問的視線移向一旁的施庭朔。
「憶薰——」施庭朔走向她。
不,她是祁語恬。認知是,神情也是。
「當年,你在巨大的悲痛下,還是生下了小祖,可是罹患嚴重產後憂鬱症的你,根本沒有能力照顧自己,遑論照顧小祖。當時,我是你的醫生,第一次見到你時,你的狀況實在糟得可以。」施庭朔說道:「當時你幾乎已經放棄了熱情、意志,甚至一度打算放棄生命,你爺爺求助於我,求我想辦法救你,他知道你恨他,但你畢竟是他唯一的孫女,他對你父親有愧疚,對你也是,所以,他希望你的人生能夠重新來過,同樣是失去你,他寧願選擇讓你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