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頁 文 / 辛蕾
五年的感情,就這樣畫上句點。
他沒有責備譚莉,二話不說地如她所願,悄然離去。只是,往後的日子,他的心像是沉入死海般,再也無法潛越過去,開始另一段情事。
不是周穎青不好,是他自己扣上的鎖,還沒有能力開啟。
氣氛很沉默。望向窗前高大的背影,周穎青的心情有些沈。
他寧可獨自看著窗外的夜景——和她在一起很無趣嗎?
她知道自己的個性不夠活潑風趣,不夠慧黠伶俐,也許是因為這樣,別的女人輕易就能取代她的位置,以至於那些自己全心投入的戀情,總是無法長長久久。
「我們也出去走走?」張之璽終於拉回思緒,一回頭,看她依然坐在沙發上,秀氣的臉龐似乎若有所思,有些過意不去。
他不該怠慢客人的,況且待在家裡也太悶了。
周穎青沒有拒絕。她微笑著起身,跟著張之璽走出日式宅院。兩人並肩走在安靜的巷弄裡,張之璽刻意放慢步伐,低沉的嗓音和她交換職場上的心得,也對時事發表意見。
繞來繞去,在附近的街道來回走了好幾趟,直到發現巷口的小吃店打烊了,兩人才驚覺已經將近晚間十一點了。
周穎青訝然地看著自己的腿——足足走了一個多小時,竟然不覺得疲累酸痛。
張之璽這才發現,自己竟然帶著她淨是繞圈子。誰受得了這樣走來走去,更何況她還是穿著細跟鞋!
他罕見地露出尷尬的神色。「對不起,都怪我說個不停,你的腳還好嗎?一定很累了……」
「不、不!」她趕忙回答。「我聽得很入神,一點也不累的。」
這是事實,和他相處時的感覺太美太好,讓她忘了腳酸腿疼,甚至偷偷地希望那些走過的道路無限延伸,讓她和他能就這樣一直走下去。
張之璽把她帶到附近路口的超商前。「你在這裡等我,我回去開車送你回家。」
「好。」周穎青柔順地答應。
走了幾步,他又回過頭來,指著光潔的店面。「外面冷了,你先進去裡面等我。」
「好。」高大的背影逐漸遠去,她才走進超商。
翻著架上的雜誌,她的心思早就飄得老遠。
張之璽不是好耍嘴皮子的人,可是,無論他聊的是什麼話題,都能讓她聽得專注認真,又覺得愉快有趣。
和他相處的感覺很舒適、很安心,彷彿是午後冬陽般的暖意,溫柔得讓人想這樣安靜地倚靠著他。
她知道自己禁不起愛情裡的驚濤駭浪,只適合平靜清淡的生活,就像今晚和他一起度過的感覺,溫柔而閒適,沈穩而篤定。
還會再見到他嗎?如果這份美好溫暖的感覺能繼續下去,該有多好……
她的心頭,忍不住隱隱期待著。
第2章()
信義計劃區的精選躍層。
張之璽環顧剛裝潢整理好的新房子,心底輕鬆不少。
在台灣分公司的工作狀況逐漸穩定之後,父親拿了一迭中介公司的數據給他。「成家立業,男人本分,去!去外面買個房子。還有,最重要的是好好找個女主人!」
這樣也好,既然工作上一切步上軌道,是該為自己尋找一個合適的生活空間了。
不過,要找個女主人……顯然比買房子困難多了。
譚莉的閃電結婚,著實讓他消沉了好長時間。
愛情究竟是什麼?和譚莉在一起五年,他以為這輩子不會再有任何變化,誰知結果竟是如此落寞地收場。
他完全失去談情說愛的心思,於是將時間和精力專心於工作上,幾次晉級陞遷,他眼看就要躋身進入總公司產品開發部高階主管行列,但半年前,父親因為感冒轉成急性肺炎而住院時,相識多年的家庭醫生在越洋電話裡沉重地告訴他,退休之後的父親,體能狀況大不如前,恐怕需要長時間的調養,更需要家人的關懷和照顧。
他立即決定放棄即將升職的大好機會,申請調回台灣分公司任職,以便有多些時間陪伴日益衰老的父親。
當他安排妥當,拎著簡單的行李回到台灣,出現在家門口時,父親驚喜卻刻意要裝作面無表情的模樣,深深撼動他的心。
不過,多年單獨在外生活慣了,在返家與父親同住的初期,他實在難以理解老人家的思考模式,也難以接受父親干涉、過問他的生活,但他都忍耐下來,只求父親能有一個愉快安詳的晚年。
現在有了自己的空間,以後不但可以繼續在工作上全力以赴,下班之後,也可以隨興過生活,想到這裡,張之璽的唇邊浮現了一絲笑容。
他輕鬆地在沙發躺下,打開電視隨意轉台,電話鈴聲忽然急促地響起。
「之璽,快,你快回來!」是紀姨。她驚慌地喊著張之璽。
「發生什麼事?紀姨,你慢慢說。」
「你爸昏倒了!我、我……」她聲音顫抖,接著泣不成語。
「紀姨,你先打電話叫救護車,我現在馬上回去!」他鎮定地交代,抓起鑰匙,立即衝出大門。
急診室裡一片混亂,主治醫生匆匆趕到,各種檢查儀器火速推到病床邊,醫護人員拉起布幔,裡裡外外忙進忙出,張之璽扶著紀姨,焦慮不安地等待著。
半個小時過去,醫生走出布幔,兩人趕緊靠過去。
「是心肌梗塞。」醫生表情嚴肅。「目前暫時脫離危險,但是要住院觀察看看,再決定治療的方向。」
飽受驚嚇多時的紀姨,此時終於崩潰地掩面啜泣。「怎麼會這樣?這怎麼辦啊!」
此時,醫護人員正把張老先生推出布幔,轉往病房。「紀姨,我們快去看爸爸!」張之璽邁步跟上推床,厚實的大掌急著握住父親的手。
張老先生雙眼緊閉,身上插掛了許多儀器線管和點滴,張之璽小心地撫著父親充滿皺紋的手,一時之間,說不出的莫名情緒湧上,他的眼眶起霧了。
紀姨在數度激動落淚後,趴在父親的床邊睡著了。
長夜漫漫,張之璽一點倦意也沒有,在心底虔誠地求著父親能快些清醒過來。
只要可以讓爸爸好起來,他什麼都願意做……
天終於亮了,透著濛濛霧色,張之璽看著病床上的父親和詳的睡顏,和紀姨睏倦的模樣,心情平靜許多。
病房外的人聲逐漸沸騰起來,張之璽索性到走廊上透透氣。
再回到病房時,父親已經醒來。他正要開口,張老先生指了指仍然趴睡在床邊的紀姨,搖頭示意要他別吵醒紀姨。張之璽點點頭,和父親對望著,表情平靜,心情卻是十分激動。
他還能像這樣看著父親多久呢?如果昨晚延誤了送醫時間……他不願意再想下去。
父子倆就這樣在晨光中凝視彼此,直到紀姨悠悠醒來,驚喜激動地抓著張老先生的手,又哭又笑。
張之璽鬆了一口氣。總算,有驚無險。
主治醫師巡房過後,張之璽被父親趕出病房。
「我好得很呢!去上班吧,去去!」
拗不過老人有的堅持,他只好勞煩紀姨多費心,先回家換衣服,驅車前往公司。
一邊主持例行性的會議,張之璽仍然和紀姨保持聯繫,隨時詢問父親的病情,大致將工作交代給屬下之後,已經是夜幕低垂之際。
匆匆趕至醫院,張之璽走到病房外,便已聽見笑語聲。他輕輕推門而入,狹小的單人房裡,熱熱鬧鬧地擠滿人,原來是周爸爸周媽媽和……周穎青。
紀姨笑咪咪地說:「唉呀,說人人到,瞧,之璽來啦!」
「周叔叔、周媽媽,還勞煩您們來看我爸。」張之璽真摯道謝。
「應該的嘛!老人家病痛難免,有朋友作們,好得快些嘛!」周爸爸轉頭對著張老先生呵呵笑著。「過兩天等老大哥出院了,我再教您幾招氣功,對身體好!」
「好好!一言為定!」張老先生病顏浮上微微笑意。
不過,練氣功雖好,可不是眼前最重要的事——
「咳咳!」停頓了幾秒,老人家的嗓音有些嘶啞。「唉,我是越老越不中用了,既然穎青也在這裡,不如我來開個口。」老人家朝著周家三人說:「穎青真是個好女孩,一聽見我病了,馬上來看我,讓我打從心底歡喜。」
周穎青有些尷尬。「張伯伯別這麼說,這是應該的。」唉,還不是一下班就被媽媽押過來!
「瞧瞧,這麼懂事的女孩子,上哪找啊?喏,現在眼前就有,之璽,你是不是應該好好把握?」老人家笑咪咪,好聲好氣地說著。
周穎青驚得不知所措,一顆心卻飛快地跳著。她一抬頭,正好看見張之璽冷冷抿緊了薄唇,沒有出聲。
怎麼?這是什麼意思?她莫名地又是一陣心緊。
「周老弟啊,我一整天躺在這裡,想的就是這件事。」張老先生認真地說。「我就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若是你們不嫌棄,不如就讓我這老人家有福氣,有穎青這樣的好媳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