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頁 文 / 沈韋
「可是你若不打扮就出門,根本沒人曉得你是誰啊,哪來的麻煩啊?」京城人士想要認出華家人,向來不是由五官辨認,而是由閃耀刺眼、滿頭滿身的黃金首飾來辨認,畢竟全城唯有華家人如是穿著打扮,好認得很。就像此刻,路過的富商士紳見著她,莫不帶以微笑或打招呼,受歡迎的程度,與從前相較簡直是天壤之別。
「小眉,你故意要反駁我嗎?」華暮雪偏頭望著小眉,滿頭的金步搖因她的動作而晃動,顯得更加閃亮刺眼了。
「不是啊!我的好小姐,我又不是跟老天爺借了膽,怎麼敢呢!」小眉涎著討好的笑容,沒膽說倘若不是前頭三個小姐都嫁入好人家,現下根本就不可能會有一堆人上門向四小姐求親,但這些討打的話藏放在心裡就好了,免得四小姐來個翻臉無情。
「說謊,我知道你心裡一定還有話沒說。」
瞭解小眉甚深的華暮雪可不會這麼簡單就被小眉騙過,她故作滿臉猙獰的表情,雙手大張,一副要將小眉生吞活剝的模樣,小眉則故作害怕求饒狀,主僕二人在大街上,不顧他人目光,格格嬌笑,玩得很開心。
嚴忍走在街道的另一頭,雙眼望去儘是雪白,到處結著冰霜,人群在一片潔白中鑽動,隱約間,前方出現一抹耀眼金燦。
今日天候灰陰,陽光並未露臉,所以嚴忍可以十分確定那抹金燦並非來自暖陽。那麼,究竟會是什麼?望著不住移動的燦爛,他禁不住好奇心,向前一探究竟。
當他一步步走近時,才赫然發現原來他所看見的是一團會移動的金步搖!
不!嚴格說來,不是金步搖會移動,而是戴著那團亂七八糟、教他說不出名堂的金步搖的年輕姑娘在移動!
不一會兒,他的驚訝隨著那名年輕姑娘的走近而轉變成驚駭,炯炯有神的雙眸瞪得老大,因為他認出了以華麗珠寶首飾裝飾的人兒!
「你那顆頭是怎麼回事?!」他彷彿見一鬼似的,以粗嘎的口吻驚問。
華暮雪一路和小眉嬉笑著,根本就沒發現嚴忍的出現,是以當嚴忍如神祇般立在她面前以驚恐的口吻詢問她時,令她受到了不小的驚嚇。
「你怎麼會在這裡?」華暮雪大吃一驚,撫著心口。
「我為何不能出現在這裡?」她反問。
「不是啊,你不是該在神機營嗎?」
在得知他的姓名後,她便回家向總管李萬里打聽有關他的事,結果從李伯伯口中得知,他不是一名平凡的武將,而是以驍勇善戰聞名於整個神機營的參將。由於他年紀輕輕,加上沒有過人的身家背景,僅憑著一身膽識、武藝與才智脫穎而出,一路由小兵當上了參將,所以讓許多人提到他時,總不免會豎起大拇指稱讚。
他的努力與成就當下令華暮雪印象深刻,也增添了不少好感,但她未曾想過,他們兩人會在街頭碰面的機會,這感覺好奇怪,尤其她是以一身華麗的裝扮出現在他面前。她比較習慣以樸實的裝扮出現,所以心下惴惴不安,不曉得他會如何看待她的精心裝扮。他是否會覺得她今天很美麗呢?
「我並非成天都只能待在神機營裡。」她的滿身金銀珠寶帶給他不小的震撼,至今尚未全然回過神來。
不過,她是怎麼知道他在神機營當職的?他想了想,隨即猜想她定是向其它人打聽了有關他的事,不然不會曉得。
小眉看著顯然受到不小驚嚇的兩人,由兩人的談話得知,小姐和眼前的大漢似乎很熟,不過小姐究竟是何時認識了這麼個氣宇軒昂、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就不得而知了。
「原來如此,呵……」華暮雪覺得有些尷尬,幹幹地笑著。
「你把你的頭當針線包了?!」他皺眉看著她插滿頭的金步搖,暗暗讚歎。居然一點空隙都不留,她是如何辦到的?
「……你有看過這麼美麗的針線包嗎?」他竟然將她的頭比喻成針線包?實在是太沒禮貌了!
「我活了二十六個年頭,的確是不曾見過這麼複雜的針線包。」他心有所感。
華暮雪合上眼,深吸了口氣後才又再睜開眼,忍著急湧而上的怒火。她希望他說的是美麗,而非複雜。
不知為何,她竟然會在意他對她的看法,這實在說不通啊,因為平時她根本就不在乎旁人怎麼評論她的打扮方式,她只能歸咎是他說話的口吻令她極為不滿,才會使她耿耿於懷。
「我的頭不是針線包。」她一字一句,用力向他澄清,希望他別搞錯了。
「看起來倒是沒多大差別。」他聳聳肩,沒將她的怒火放在眼裡,但也因為她誇張、唯恐天下不知的金亮黃澄打扮,讓他得知了她的身份。
她定是近來炙手可熱、人人談論的華長耕的小女兒。先前他不曾認真聽過眾人談論的內容,但隱約知道許多人想要與她結親,藉由裙帶關係好平步青雲。旁人心思他管不著,可是教他不解的是,富家出身的她為何肯像個下人般幫他打掃?她明明可以過著優渥舒適的生活,不是嗎?
「差得可多了!」華暮雪清楚地向他表現出她的不滿。
「你的脖子看起來快被那堆亂七八糟的東西壓垮了。」他再度發表看法,對她還有精神逛大街感到嘖嘖稱奇。
她倒抽了口氣,什麼叫亂七八糟?她頭上插的明明是遨翔鳳凰與出水芙蓉,和亂七八糟根本就構不上邊!如果不是他不懂得欣賞,那就是存心說這些話來氣她的。
「你放心,我的脖子硬挺得很,不會垮的!」
華暮雪瞪著他,努力思考他究竟是抱著怎樣的心態?
她的怒火與氣沖沖的口吻逗得他揚唇低笑,將初見她的震驚一掃而空。她沒有富家千金根深蒂固的嬌氣任性,相處起來其實還挺有趣的。
「你別笑了!我沒那麼好笑吧?」他的低笑看在她眼裡成了取笑她的反應,雖然她喜歡看他笑,不過如果他是為了取笑她而笑,那她可就高興不起來了!
「不,你很有趣。」他由原本的低笑變成咧嘴而笑。
華暮雪發現四周的人已開始注意他們了,她可不想明天過後,每個見到她的人都喚她一聲「針線包」,因此不假細思便伸手拉著嚴忍,硬是將他拖走。
小眉見她在大街上動手拉人,驚訝得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小姐肯定是沒想到四周有多少雙眼睛正張大看著,否則絕不會動手硬將嚴忍拖到較少人的胡同中。小眉急忙忙地跟上,就怕兩人獨處,會傳出更多落人口實的事來。
嚴忍因為覺得她很有趣,所以沒有反抗地讓她拖進小胡同裡。
「我警告你,以後見著我,不許你再嘲笑我或是提起針線包!」她像個地痞流氓般兇猛地警告他。
事實上,他沒有理由聽眾她的命令,況且真要打的話,她可是連他的衣角都勾不著,可她依然有膽惡聲惡氣地警告人。
「小姐,你冷靜點。」小眉站在華暮雪身後,出聲制止,驚恐地發現四小姐在她未曾察覺時,竟變成了惡形惡狀的小流氓。
「我只是覺得你挺有趣的,並沒有嘲笑的意思。」至於針線包……他倒是真的覺得很像。
「是嗎?」華暮雪狐疑地看著他。是說,他口中的有趣指的是什麼?裝扮有趣跟為人有趣可是有很大的差別呢!
「小姐,這位公子既然這麼說,定就是這麼回事,你別多心了。」小眉輕扯著華暮雪的衣袖,要她別再擺出凶神惡煞的表情。也不想想,人家長得比她們還要高壯,真起衝突的話,被打成肉餅的可會是她們兩人啊!
嚴忍一副正是如此的模樣,再加上小眉也覺得他話中並沒有其它涵義,令華暮雪覺得若再對他有所質疑,會顯得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為了顯現自己的大度,唯有選擇相信了。
「咳!很抱歉,我不該誤解你。」華暮雪清了清喉嚨,覺得尷尬得要命。她為何老是誤會他?她這老是誤會人的個性真要不得,該好好改進才是。
「不要緊,知錯能改,善莫大焉。」嚴忍以教導的口吻對她說。
「是。」華暮雪像書院的學生,乖乖聆聽受教,並為時已晚地想起先前她的舉動太過衝動了,她怎能當著所有人的面將他拉入胡同呢?倘若旁人見了產生誤會怎麼辦?
想到這兒,華暮雪不禁在心裡長歎了口氣,頭痛得緊。
她不住地搖頭,發上的金步搖也隨之晃動,一閃一閃亮晶晶,讓他再次佩服起她那硬挺的脖子。明明是那樣纖細,彷彿一扭就斷,怎麼會有辦法承受那些重量呢?但他得說,今日在街上與她偶遇,讓他見識到了她的另一面,而這一面不僅使他得知她的出身,並且那一頭讓人絕倒的打扮,還逗得他不住發笑,心情飛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