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追緝新郎

第3頁 文 / 季可薔

    「你說啊,為什麼選擇這個小鎮?」她執意追問。

    他只得回答。「我開車經過這裡,覺得這裡的海很美,不知不覺停下來了。」

    「因為海?」

    「對,因為海。」

    這答案似乎並不令她意外。「算你有眼光,我們這裡的海景是全台灣最棒的。」

    「你很愛海嗎?」他從她引以為榮的眼神看到濃濃的眷戀。

    「海不會背棄你。」她玄妙地感歎。

    他怔忡,不解她話中涵義。

    「你不跟家裡聯絡可以嗎?他們不會擔心你嗎?」她又繼續問。

    「我都已經是三十幾歲的大男人了,有什麼好擔心的?」

    「可你受傷了,我想他們會希望來照顧你的。」

    他搖頭。他不需要誰來照顧,從小到大,也不曾有誰真正照顧過他,他從來不需要任何人擔心。

    「你結婚了嗎?」她問。

    「沒有。」

    「有女朋友嗎?」

    他啞然瞪她。「這不干你的事吧?」

    「我懂了。」她自以為是地猜測。「你跟戀人分手了,所以才一個人來這裡療傷止痛。」

    「夠了沒?小姐。」他無奈地扯唇。「就算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沒必要回答你這些吧?」

    「我侵犯你的隱私了嗎?抱歉。」她道歉,口氣卻漫不經心的,明眸似還閃爍著狡黠。

    她到底是怎樣的女人?忽冷忽熱的。

    「你一個人住嗎?」換他來拷問她了。

    「你看不出來嗎?」

    「你的家人呢?」

    「死了。」她答得乾脆。

    他愕然怔住,反而不知該如何問下去了。

    察覺他的困窘,她好似更樂得加油添醋,刻意長吁短歎。「在我很小的時候,我爸爸就過世了,我媽媽也在幾年前去天堂跟他團聚。」

    為何她能如此毫不在意地提起親人的死亡?她不在乎嗎?

    葉聖恩皺眉,嚼在嘴裡的麵條頓時失去了滋味,澀澀的,很難下嚥。

    「人終歸是會生老病死的,不是嗎?」她笑笑地問。

    「不要這樣說話!」他驀地斥責她,也不知自己為何氣惱。

    她一怔,眸中的黠色淡去了,過了好一會兒,她才找回說話的聲音。「你打算在這裡躲到什麼時候?」

    劍眉一挑。「你很急著趕我走嗎?」

    「只要你願意付房租,我不介意讓你住幾天,但我怕哪天會有某個女人追來這裡討情債。」

    「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他聲明,發現自己很難持住一貫的禮貌。「你放心,我盡量不為你帶來困擾。」

    「最好是這樣嘍。」吃完麵,她拭淨嘴。「你還沒吃完嗎?」

    因為她一直跟他說話啊!

    「大男人吃頓飯拖拖拉拉的,做事會有效率嗎?」

    葉聖恩一窒。他做事的效率應該還由不得她來質疑吧?

    「朱小姐,」他決定反擊。「沒想到你是這麼多話的女人。」

    「我……多話?」他的評語好似很令她震驚。

    「沒人這麼跟你說過嗎?」他好整以暇地擱下筷子。

    她默然,意味深長的停頓,微妙地壓縮了空氣的密度。

    「可能是因為我已經很久沒跟誰好好說話了吧……」她喃喃低語,似嘲非嘲。

    他胸口一震,清楚地看見她眼裡落下一簾陰翳——那是什麼?看來好灰色,不襯方纔還咄咄逼人的她。

    他終於脫口而出。「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

    「我?」她望向他,微歪著頭,好像奇怪他怎會突出此問,然後,她輕聲笑了,笑意在陰鬱的眉眼漫開,竟顯出幾分詭異的淘氣——

    「鎮上的人都說我是魔女,你怕不怕?」

    第二章

    魔女。

    葉聖恩還是初次聽聞有人如此漫不在乎地形容自己,彷彿毫不在意別人給這樣的稱號。

    她是魔女?

    他不信,他想,她八成只是在逗他。

    但經過數日相處,他漸漸信了,就算她不到成魔的地步,性格上也的確有惡劣的一面。

    在收留他的隔天早上,他還沒來得及吃完早餐,她便急著跟他結清房租與飯錢,他無奈,只好把車鑰匙交給她,請她幫他將停在小鎮超市附近的座車開回來,結果,又讓她敲了一筆泊車費。

    他並不在意花錢,只是很不習慣有人與自己斤斤計較。

    「你很缺錢嗎?」他忍不住問她。

    「不會啊。」

    「那為什麼要這樣跟我算錢?」

    「有什麼不對嗎?我們非親非故的,當然要明算帳。」她笑得很坦然。

    他只得打開皮夾,取出厚厚一疊千元大鈔,遞給她。「這樣夠嗎?」

    「連醫藥費算一算,差不多吧!」她毫不客氣地接過。

    付了錢,她才肯把車上的行李交給他。「你身上味道很難聞,快去洗個澡吧。」

    彷彿無心的話鋒,灼刺著他臉緣。

    他很尷尬,一向教養良好的他從不曾被誰如此嫌棄過,瘸著腳躲進浴室後,她還笑嘻嘻地在門外說風涼話。

    「你腿受傷了,洗澡換衣服很不方便,要不要我幫你?」

    「不用了!」他驚駭地拒絕。

    「真的不用嗎?我說過,我以前是護士,男人的身體我見多了,你不必害羞啦!」

    說他害羞?

    他倏地咬牙,明知她是故意惡作劇,仍是不爭氣地窘紅臉。

    「喂,你怎麼不說話?該不會在浴缸裡溺水了吧?」

    清脆的聲嗓,猶如暗夜魔鈴,勾走他向來自豪的理智。「你閉嘴,我好得很!」

    沉默。

    怎麼不出聲?走了嗎?

    這回,換他屏氣凝神,傾聽門外的動靜。「朱小姐?」

    「你好凶。」門外隱隱約約傳來埋怨,低低的、沙啞的,聽來很委屈。

    她哭了嗎?

    他心一扯,頓時有些自責。「抱歉,我不是故意對你大呼小叫,請你別介意,我……呃……」

    「嘻。」一聲短促的嗤笑。

    他以為自己聽錯了,愕然睜眼。

    「你該不會以為我在哭吧?」促狹的揶揄,足以澆滅任何男人最後一點溫柔。

    他狠狠磨牙。

    「我猜得沒錯,你果然是那種斯文有禮的紳士。」她笑著離開。

    而他獨自在浴室裡狼狽地清理自己,暗暗發誓,就算他連手也廢了,什麼都做不成,也絕不向這個惡女求援。

    但這誓言不過幾小時便破功了,因為他太逞強,急著學會架枴杖走路,不小心撞破了夾板。她見到了,一面叨念他,一面重新替他換過。

    「你幹麼不在床上好好躺著?我都已經答應讓你在我這邊賴幾天了,又不會趕你走,你急什麼呢?」

    急什麼?

    他也不明白,只知道自己很不願意在這女人面前示弱,每回對上她嘲弄的眼神,總覺得格外窩囊。

    一念及此,葉聖恩陰鬱地揪攏眉葦,擱下那本翻了半天也沒看進幾個字的文學小說,望向窗外。

    他這扇窗,正對著後院,有一間小小的玻璃溫室,養了幾盆蘭花跟其他花草,經常可以見到朱挽香在裡頭忙碌,灑水、理枝、調整遮光網。

    她似乎很愛花,尤其愛蘭,可以呆坐在一盆蘭花前半個多小時,也不知想些什麼。

    真是奇怪的女人,看她對花,比對人還好。

    他深思地注視著她在溫室裡穿梭的倩影,幾分鐘後,她走出來,抬眸與他視線相接,先是一愣,然後招了招手。

    「喂,家裡冰箱快空了,我得去補充一些糧食。」她揚聲喊。「你有特別想吃什麼嗎?」

    「我可以點餐嗎?」他語帶諷刺。

    「當然,你是客人嘛。」她走來窗前,笑花開在臉蛋,燦爛得刺目。「你只要記得——」

    「付錢對吧?」他沒好氣地接口。

    「沒錯。」彷彿看透他的懊惱,她笑彎了眉眼。「那我出門嘍,大概一個小時後回來。」

    「那咖啡店怎麼辦?萬一有客人來……」

    「你想可能嗎?」她聳聳肩。「我這間店啊,半天也飛不進一隻蒼蠅。」

    「既然這樣,為什麼不關了算了?」根本不符經濟效益。

    「我開或關,你管得著嗎?」語落,她翩然轉身。

    葉聖恩目送她,眉宇更糾結,為何這女人說話,總是這麼令人氣惱?

    他歎息,抓回小說繼續翻閱,直到一道尖銳的嗓音,刺穿他遊走的意識——

    「死丫頭!你是死到哪裡去了?快給我出來!」

    他怔住。是誰?

    「你不出來,我可要進去了!」腳步聲由遠而近,咚咚咚地穿過走廊,直逼而來。

    聽得出來,來人十分火大,怒氣沖沖的,隨時要爆發。

    驀地,一個肥胖的中年女人闖進他房裡,一見到他,立即迸出驚聲尖叫。「你是誰?!怎麼會在這裡?」

    這個問題他才想問。

    葉聖恩克制搗住耳朵的衝動。「敝姓葉,請問您是哪位?」

    「我是……鎮長的太太,鎮上的人都叫我阿西嬸。」她頓了頓,狐疑的目光在他身上打轉,幾秒後,厚唇逸出連串冷笑。「沒想到那丫頭竟然膽大包天到這地步,居然在家裡私藏野男人!」

    野男人?

    怒火瞬間在葉聖恩胸口翻揚。「你誤會了!」他義正辭嚴地駁斥。「我跟朱小姐並不是你想的那種關係,我前兩天在海邊溺水,腿受了傷,是朱小姐救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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