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無限江山〈胭脂淚·下〉

第11頁 文 / 湛露

    於是,她的心立刻冷了,淚還在不停的掉,但心頭的騷動卻瞬間止息,像是一攤死水。

    她站了起來,點點頭,完全沒有抽泣,只是靜靜地,像個木偶一樣掉淚。

    「抱歉,我在房裡等你。」輕輕地。她說,然後晃了晃手,要家丁鬆開束縛,便像個遊魂似的走向書房,踏進那座紅色的、死氣沉沉的華麗地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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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深夜,金城絕送走最後一批客人,回到他的新房。

    新房中,紅燭高照,只有謝縈柔一個人。

    他走到她面前,站住,然後出聲問:「就這一雙鞋子,妳看了一個晚上嗎?」

    她的目光慢慢調向他,又被他一下子捏住了下巴,「縈柔,這雙鞋子就勾走妳的魂了嗎?妳記不記得答應過什麼?」

    謝縈柔淡然,幾個時辰前的激動已不復見,「你已經遵守了你的諾言,我也會記住我的。」

    「那就好。」勾起唇,金城絕緩緩俯下身子,將那枚玻璃戒指又重新載回她手上。「戴著它,答應我,永遠別再取下來了,好嗎?」

    他的柔情蜜意讓她望著那枚戒指,無聲地笑笑。「有趣,在我的家鄉,成親之時如果新郎將戒指戴在新娘手上,就算是給對方一生的許諾。」

    「哦?是嗎?這麼說來,我無意間還迎合了一次妳家鄉風俗。或者我應該說,在很久之前,我就以這枚戒指對妳定情了。縈柔,妳從一開始就該是我的人。」

    他輕輕覆住她的紅唇,也許是秋意涼爽,她的唇上沒有一點溫度。

    金城絕陡然挺起身子,聲音一冷,「縈柔,我以為我娶的不是石頭。」

    謝縈柔微微一笑,這笑容淡而無味,帶著些許苦澀。「你該知道,我不是個善於掩飾偽裝自己真情的人。這些日子以來,我演戲演得都累了。抱歉金城絕,我沒有辦法再強顏歡笑地來討好你,如果你真的有你說的那麼在乎我,就請原諒我的幼稚。」

    「幼稚?妳是這樣評價自己的?」

    她的目光縹緲,「不,是他曾經這樣罵過我。」

    「匡啷」一片聲響,金城絕甩袖將滿桌果盤都掃到了地上,他昂著頭,冷冷地說:「既然妳的心裡如此忘不了他,今夜我也不會強人所難,免得最後妳會搞不清楚這張床上睡的新郎到底是我還是他!」

    他奪門而出,走到門口又猛然回頭。「謝縈柔,妳記住,多情最後就是無情,妳這樣無所顧忌地傷我的心,就不怕把我的耐性都磨光嗎?我會等妳,但也不是個愚蠢的癡人!」

    他倏然離去,留下紅燭一夜,滴淚無數。

    謝縈柔看著那流淚的紅燭,輕聲道:「你哭什麼呢?該哭的人是我啊。我一直希望做一株路邊的小草,但是你看,最終我竟把自己弄到現在這步田地。最心愛的人我不能與他長相廝守,不愛的人我卻嫁給了他。為什麼會這樣呢?老天爺,難道你讓我來到這個時代,是為了更深地折磨我嗎?」

    她的手指輕輕摩掌過鞋內那幾個歪七扭八的繡字,想哭,淚已經掉不出來了。

    第六章

    金城絕還記得,在牢中看見她那日。

    「縈柔……還好嗎?」看見她身穿粗布衣裡,鬢髮凌亂,他應該大笑的,可是心卻揪緊了。

    「金城絕……」她輕輕地歎,「多謝你來看我。」

    良久的沉寂停滯在兩個人身前,在她懷中的小女孩大概也感覺到了這份沉寂的壓抑,所以一動都不敢動。

    「這就是妳硬要和蕭離一起走的結果,妳滿意了?」他的聲音裡奇異的並沒有幸災樂禍,而是憤恨,和憐憫。「倘若妳當初不走,現在早與我成為神仙眷侶了。」

    「但我不悔。」她輕聲回答。

    這四個字刺得他渾身一顫,陡然走到牢房前,牆壁上一盞並不十分光亮的油燈映照著他的臉色,極為難看。

    「事到如今,妳還說不悔?!」

    謝縈柔一笑。「當年馬皇后被刺客殺死在坤寧宮時,托我給建文帝帶話,說她雖然今生無緣白首,但是不悔曾經做他的妻,如今我總算明白她當時的心意了。」

    他緊抓住牢房上的欄杆。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拆下這阻隔兩人的贅物,狠狠掐死她算了。「妳……做了他的妻?」

    「還沒有來得及。不過心已許了他,就算是他的人了,夫妻之間最重要的不是共富貴,而是同患難,我和蕭離不會丟下彼此的。雖然這一生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很短,但我覺得很快樂。」

    眼神久久凝結在她唇邊的笑容上,金城絕覺得心如刀割,因為讓她那樣生死與共約,不是他。「妳真的這麼想得開,已經決定赴死了?即使有生的機會,妳也不會要了?」

    謝縈柔一震。「你說什麼?」

    他直勾勾地盯著她。「皇后已經幫我帶過話了,妳應該明白,我能救得了你們。」反手亮出那枚戒指,這戒指當初從他的手中送出,轉了一圈,又回到他的手上,「但是我不能平白無故救人,我要你親自開口求我。」

    這不公平,可誰又對他公平過了?明明他是先表白的那個,憑什麼和她生死與共的卻是蕭離?所以他要她求他,不過也只是要一個重新爭取她的機會,該他的,就是他的,誰也不能搶!

    只見謝縈柔沉吟一瞬,問道:「你真的能救蕭離?」

    「這要問妳,妳真的想讓他活嗎?」他盯著她的眼睛,賭她對蕭離的在意,縱使他嫉恨得快要發狂。「還有,妳身邊這個其實本不該再繼續活著的丫頭。」

    他眼中的寒光讓囡囡嚇得一下子躲到謝縈柔的身後,「姊姊,我怕……」

    謝縈柔忙將她摟在懷裡,一邊輕輕拍著囡囡的後背安慰,一邊氣,「金城絕,你不應該是個藉機要挾別人的人。」

    「我是個怎樣的人,妳並不知道。」他退後一步,說得苦澀,可一下子又回復那個微笑著的金城絕,彷彿唯有如此,他才會覺得自己站在上風。「皇上如今恨妳入骨,連我現在來見妳也是冒著風險,妳應該知道,有時候做事不能瞻前顧後,拖泥帶水,因為機會如白駒過隙,稍縱即逝。」

    謝縈柔的表情複雜,看得出心中有著千重矛盾糾結,但他很有耐性,相信她會如他所願,所以也不催促,只是等。

    然後,像是過了一萬年之久,她才緩緩張開唇,「你……想要我怎麼求你?」

    他欣喜的笑了,因為她終於回到他的掌握之中。忽視心裡的難堪,他微笑。

    「妳知道的,縈柔,妳向來是這麼聰慧。如果妳一定要我說明白,那麼好吧,我就坦白直說,我要你,只要妳是我的,蕭離和這個孩子都可以活下來。」

    她尚有疑惑。「你……有把握一定能說服皇上?」

    「是的。」

    「那麼,好吧……」她的聲音干冷,「只要你能救出他們,我是你的。」

    「妳確定?」他再問一次,狂喜卻已掩藏不住。

    她點點頭。「但是這件事我不能讓蕭離知道,如果你真的能救我出去,那麼請讓我先見蕭離一面。」

    「可以。」他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他生平做過無數筆交易,卻從沒有哪一次讓他覺得如此驚心動魄,只為了等她的一句話。

    但是終於聽到她的回答之後,他又覺得悲哀,因為他知道他的喜悅建立在她的痛苦之上,當他脅迫她答應自己時,其實已經徹底失去她的心。

    可是他不後悔,一定要讓她成為他的人。無論他們未來是否快樂幸福,他堅信她未來的人生必須由他掌控。

    金城絕從來都是立於不敗之地的,無論是過去,還是未來;無論對情場,還是商場。

    他想要的,即能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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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金城絕來見朱棣時,他發現朱棣的表情像是已經等了他很久。

    「從皇后那裡來的,還是從家裡來的?用過飯了嗎?」朱棣很可親地和他招呼。「正好,朕還沒有用晚膳,坐下來一起吃吧。」

    他並沒有立刻坐下,而是對朱棣深深長長地一揖。

    朱棣臉色微變。「怎麼忽然和朕這麼客氣起來?朕早說過,你在朕的面前可以不用跪,不行禮。」

    「萬歲對絕的好,絕一時一刻不敢忘,所以現在有一事要和萬歲商量。」

    此時宮女太監們已經把晚膳擺上桌,朱棣漫不經心地夾起一個點心,忽然岔開話題。

    「你看這個小東西,外表紅紅的很漂亮,但是吃到嘴裡卻特別黏牙,無論你怎麼使勁咬,用舌尖挑,想把它咬碎嚼爛,都要費一番工夫,就像是朕這些年打過的仗。所以朕特別叫人做了這種點心,為它取名叫『甜死人』,你要不要嘗嘗?」

    金城絕一笑。「萬歲既然說得這麼有意思,那絕是要親口嘗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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