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言情小說 > 誰家天下〈胭脂淚·上〉

第14頁 文 / 湛露

    一直以來,丘丘都是她的精神寄托。當年在她最茫然無措的時候,與丘丘一起遇到了到宮外出遊的皇后,到底都是天真爛漫的少女,皇后一眼就喜歡上丘丘這只罕見的倉鼠,於是連同丘丘一起將她安排進宮中,到自己身邊服侍。

    有一次,燕王派來的刺客要刺殺朱允炆,丘丘大概有發現異樣,反應異常地上竄下跳,被她無意中發現了藏身暗處的刺客,立刻將附近的侍衛偷偷找來,一舉將刺客擒拿。

    朱允炆又驚又喜,將她奉為救命貴人,對於她來說,丘丘更是她的「貴鼠」,即使牠不會說話,卻像能夠理解她的心情,在她寂寞傷心時,會一直用那雙滴溜溜的黑眼睛望著她,似在安慰。

    牠是她在這個時代唯一的知音,而今,這個知音卻要離她而去了。

    當某天清晨,最後一片楓葉從樹上墜落時,謝縈柔發現丘丘安詳地睡在籠中,再也不像平日那樣活蹦亂跳地踩著籠中的轉輪奮勇向前,她輕喚了幾聲,牠都沒有反應,顫抖著打開籠子,手伸進去撫摸丘丘的身體——已經一片冰涼。

    即使早有預感,即使早做好心理準備,淚水仍是不受控地滾落出來。她捧著丘丘去見皇后,但是曾經非常喜歡丘丘的皇后卻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調回視線。

    「哦,死了就死了吧,在宮內找個牆角埋掉就好。」

    謝縈柔怔怔地看著她,心裡好像有什麼被澆熄了,渾身泛冷。

    原來過去的快樂,是那麼容易就可以被丟棄的啊。

    她失神的走出皇后寢宮,想為丘丘找一個可以安身的地方,但無論是哪一處宮牆,在她看來都太過草率了。

    像個遊魂一樣走到宮門的時候,她恍惚的眼底突地映入蕭離的身影,他身邊還有幾位大臣。

    她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樣跑過去拉住他的手,聲音中還帶著哽咽。「蕭離,丘丘死了。」

    雖然他和丘丘不熟,但都已被她認定是朋友,他應該多少可以明白痛失摯友的哀傷吧?可以吧?在這裡,她好像只有他了,他會懂的,對不?

    「別太傷心了,不過是一隻老鼠。」蕭離先是一愣,低頭看到她掌心中那個毫無生氣的小東西,眸光凝住,一隻手輕輕撫向她的肩膀。

    看見她的淚,他差點就要伸手替她抹去,可現下身旁還有人,他不能表露出異樣,在這大明宮裡,不該也不能有比萬歲更叫他記掛的人,他必須漠視,才不會讓人對她另眼相看。

    「丘丘不是老鼠!」聽見他冷淡的回答,謝縈柔只覺得最後一根浮木也消失了,難受得大喊出聲,用力拍開他的手就跑出宮門,淚水橫飛之時,也飛濺到蕭離的手背上。

    蕭離見狀,再也掩飾不住心疼,下意識的邁開腳步就要追出去,卻又被身旁臣子的催促聲給定住身形。

    「蕭大人,趕快走吧,萬歲那裡催得急,遲了就不好了。」

    「哦……」蕭離腳下的方向不得不被迫做出改變,向著與心相反之處,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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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著丘丘的屍體,謝縈柔失魂落魄的走著。

    皇后變了,沒關係,丘丘還有她,可蕭離不管她,她還有誰呢?誰可以給她一句安慰呢?哪怕只要一句,她都會很感激很感激的……

    左肩突地被撞了下,她才由思緒中回神,茫然的打量了下四周,發現自己竟不知不覺走到了金城閣。

    怎麼會走到這裡呢?金城絕曾經說過他會離開應天府,現在應該不在家吧。

    真可笑,這算病急亂投醫嗎?

    自從當日他與地做了一個約定之後,每隔幾天她就會收到一份由內宮太監轉交來的小禮物,儘管沒有署名,沒有多餘的言詞,從那份禮物精心地包裹上,她也可以猜出送禮的人是誰。

    那些禮物都不算貴重,有的不過是幾粒圓滾滾約五彩石,有的是晶瑩剔透的竹笛,或是一方刺繡精細的巾帕,還有的是打磨精細的小圓鏡,林林總總,不勝枚舉,稀奇之處,讓旁邊看到她收禮的小宮女們都艷羨不已。

    她從來沒有當面致謝,也沒有婉拒過,只是一次次收下那些禮物,將它們收藏在自己的床下,偶爾想起時拿出來看看,僅此而已。

    她不是不感動,只是不敢確認,確認金城絕這樣做的真實目的到底是什麼。

    她一直告誡自己,不可輕信這男人的話,和他所謂的情意。因為他太狡猾,明朝前後三代皇帝他都可以周旋其中,那麼要將她這個笨丫頭玩弄於股掌之間,就實在是不值一提的易事了。

    歎口氣,她緩緩轉身,但此時,卻聽到頭上傳來溫和若春風的好聽男聲。

    「縈柔,為什麼不上來?」

    抬起頭,就看到自樓上窗戶中探出頭來的金城絕,他還是那樣笑意盈盈。

    「你,還在這裡?」她呆呆地問。

    瞬間,金城絕已經來到她的面前,看到她手中動也不動的怪鼠,他沒有立刻發問,而是用很溫柔的語氣說:「妳走過來累了吧?進來休息一下。」

    謝縈柔被他牽著走上樓,金城絕從櫃子中拿出一個鑲嵌著珠寶的匣子,把裡面一個看起來很貴重的東西扔掉,然後輕輕將丘丘從她手中接過,裝進匣子裡。

    隨著「啪」的一聲,他關上匣子,謝縈柔渾身一顫,死死地盯著那黑漆漆的匣身,淚水再度奪眶而出。

    金城絕輕輕握住她的手,溫柔安撫。「想哭就哭吧,我知道妳少了一個朋友,此刻一定很傷心,但是我很高興,因為妳在這個時候想到我,看來我去而復返是值得的。」邊說,他邊將無聲落淚的她攬入懷中,唇邊勾起一抹玩味的笑。

    她無聲地流著淚,沒有拒絕他的親近。

    抓著重新回到她手中的帕子,她覺得現在的自己已經不像自己了,而蕭離,也不是從前那個會笨拙的對她好的男人,只有金城絕,仍如以往一般的溫柔,現在的她,好像就是需要一個溫柔的懷抱吧……

    渾沌中,她聽見那好聽的男音輕輕地歎了口氣,讓人辨不出真假,好像有些莫可奈何,又極其寵溺的說:「唉,縈柔,妳還要我等妳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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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一夜,當謝縈柔失魂落魄地回到宮門口時,黑暗中突地閃出一個人影,一把拉住她的手,「跟我走。」

    她嚇了一跳,待聽清那個聲音方才走了定神,有些怨懟地掙扎起來。「蕭離,你做什麼?我該回宮了,萬歲和娘娘找不到我會著急的……」

    他卻充耳不聞的逕自拉著她走,一直走到宮外的一片小山丘上,那裡有個小孩兒正拚命向這邊張望,一見他們到來,就高興地揮著手,喊道:「蕭大人!這裡!」

    蕭離看到他,拉著謝縈柔走過去,第一句便問:「都找齊了嗎?」

    「方圓百里之內,能用的樹枝柳條我都找來了。」孩子獻寶似的將旁邊的一個籮筐遞給他。

    謝縈柔看了眼裡面的東西,都是柔軟的枝條,難過的情緒又被挑起,「丘丘已經不在了,你不會還想幫我編個新籠子吧?」

    蕭離沒說話,丟給那孩子十幾個銅錢,孩子便歡天喜地的跑掉了。

    他看了眼她手中一直捧著的那個匣子,「這裡面裝的……」

    「是丘丘。」她的手指摩挲著匣子的表面,悲傷的情緒依然在心底蔓延。

    蕭離向四周看了看,找了一棵松樹,抽出佩劍在地上挖了一個很深的坑,然後從她手中接過那個匣子,埋了進去。

    「你……」她還有點愣愣的,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蕭離又用佩劍在那棵松樹上刻了一個「謝」字,才對她說:「以後妳要看牠就來這裡找,有了記號,也不會找錯。」

    她怔怔地看著樹幹上那個粗糙卻深刻的「謝」字,鼻子又酸了起來,可這回卻是因為感動。

    原來他沒變,還是那個會在私下對她好的笨石頭。

    拉著她坐在一塊大石頭上,蕭離兩手飛快地從籮筐中翻揀出能用的枝條,那些枝條在他雙手中迅速成型,不一會兒工夫,一隻活靈活現的老鼠形狀編織物就呈現在謝縈柔面前。

    「妳看看,還有哪裡不像?」他將那東西交到她面前,有些不自在。

    謝縈柔眼前已是模糊一片,想哭又想笑,小心翼翼地接過來,哽咽著,心卻好暖。「丘丘可沒有這麼長的尾巴。而且牠的毛色不是這種顏色,青不青紅不紅的……」

    她很想用玩笑的口氣讚賞這件作品,尤其是在她心靈備受震撼的時候,但是當她忽然被枝條上幾處紅色的痕跡吸引時,頓時又愣住了。

    這是什麼?一細想,她馬上明白過來,一把拉過他的雙手,只見那雙佈滿厚繭的大手上,有許多細小的傷口綻裂開來,滲出血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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