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頁 文 / 席絹
「你胡扯什麼?!」
「不是胡扯。你瞧,天氣好,我們一天的心情都會很好,就跟我每次想到你時,心情也很好一樣。也許這一點也不刺激、不轟轟烈烈,但很實際、很生活,我們可以這樣一直到老。」
李想很想開口罵他,但一時又想不出什麼話可以罵,只能沉默。
而門外邊,張品曜歎了口氣,輕聲道:
「小慧,你以為我回來台灣、來到你身邊,不需要勇氣嗎?」
她怔了下,所有莫名升起的火氣,全都在這一刻消蝕不見,堅如冰石的心口,有一角悄悄的被鬆動了。
在好一陣沉默之後,他沒再開口,門外依稀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她耳朵一尖,對著手機疑問道:
「你在幹嘛?」
「吃披薩。」含糊的聲音。
這——家——伙!死張三!
「你給我差不多一點——」她恨恨的打開大門,就要破口大罵,但也只來得及出口那麼幾個字,就消音了。
「這口味應該不錯。」他沒有在吃,他手上抓著一片熱呼呼、香噴噴的披薩,放到她嘴邊。「來,張嘴。」
她忍不住誘惑,大口咬下……好好吃!
「另一個是什麼口味?」不忘好奇一下。
「什麼另一個?」張品曜捧著他的通行證——美味披薩,正大光明的登堂入室。而正忙著吃的李想也只能乖乖的跟在他身後,嘴巴忙著吃,更不忘探頭探腦。怎麼只有一個紙盒?另一個呢?
「買大不是送大嗎?應該要有另外一個披薩的。」
「哦,我跟他們說不用送了,吃不完浪費多不好。」
看到張品曜居然還一副等人誇獎的表情,李想只想海扁他一頓。
「張品曜,你這個敗家子!那個披薩雖然號稱買一送一,但其實是強迫購買兩個的價格!你叫人家不用送,等於花了雙倍的錢買這個貴得要死的東西,你——」
「是這樣嗎?那我下次會注意。」比起李想的氣急敗壞,張品曜只是沒什麼誠意的聳聳肩。「快趁熱吃。」說著,往她手上那片披薩咬一口。「這口味果然還不錯。」
「你——」
「鏡……仙子!」鏡子另一頭,傳來驚訝又不可置信的顫音。
「啊!」李想這才發現,她還沒「關掉」通訊。
「鏡仙子,他——」姒水手指抖抖抖的指向李想身邊那個此刻正瞪大眼看著鏡子的張品曜。
「咦?這是什麼?」同時,張品曜也發出疑問。
「姒水,你看得見他?!」李想好訝異。
「小慧,鏡子裡怎麼會有一個穿古裝的女人,而且長得和你這麼像?」張品曜問。
「你你你,也看得到?!」李想這下子真的跳起來了。
「他他……主爺!在仙界也有主爺!」姒水驚叫出聲,叫完之後,人再也承受不住,整個人厥了過去。
啥?主爺?
李想轉頭看著張品曜,張大嘴巴,突然覺得人生好奇特、好荒謬。
第七章
在姒水見到張品曜的那一天,李想也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主爺——陽赫。
那時姒水因為看到張品曜太過震驚而暈過去、倒在地上時,李想與張品曜連忙湊上前張望,這時便看到一雙精緻的男用小羊皮靴立於姒水身後,然後,鏡頭往上移,就看到了正面無表情望著鏡子裡的他們的陽赫。
雖然在姒水對著張品曜喊著主爺時,李想已經有心理準備,可是見到了其人之後,還是忍不住吃了一驚。
那是一個容貌長得與張品曜很像(但是更帥、更細緻),可是李想很快就能區分出不同的另一個男人。
很難想像,僅僅是氣質上的不同,竟然就能讓如此相似的兩張臉,產生巨大的差別。如果他們有機會站在一起,相信沒有人會將兩人錯認。
陽赫這個人看起來根本就是更權威、更有氣勢、更高貴、更深沉的張品曜。也就是說,如果張品曜投生成古代的皇親貴族,應該就是長成這副模樣。不過,既然出生在現代的民主社會,成長在人人平等的環境下,就算家裡超有錢、就算從政做到行政院長或總統什麼的,也無法培養出那種天生高人一等的氣質。因為在這個時代,所謂做官,也不過是一個職業而已,隨時可以離職,沒空讓你用幾輩子的時間去蓄積聲望財富,實踐「三代看吃、四代看穿、五代看文章」此等由富到貴的過程,把子子孫孫調教成富貴逼人的樣子。
什麼叫「富貴逼人的樣子」呢?簡而言之,就是能夠把目中無人的睥睨機車樣演譯得如此理所當然,全然不會讓人覺得超機車超失禮,覺得他天生都是要這麼跩、就該這麼跩,要是不跩,就太失禮、太自我矮化了等等。這種能把高傲拗成優雅還被世人認同的特異功能,就是現代人怎麼也學不來的本事。
任何性格與氣質的養成都需要環境,沒有人天生就具備了高貴或猥瑣品性。
李想看到陽赫所到之處,人群像是被風吹過的草原一般,都朝他躬身敬禮,有的還行跪拜大禮——如果再看到有人朝他的步輦底下鑽過去的話,李想差不多要以為這是在媽祖出巡咧。
打出生起就處於這種被高度崇拜的環境,陽赫也就理所當然養成這樣貴族儀態與做派,不管是別人還是自己,都認為自己是天神以下、凡人之上,注定了一生被仰望崇拜。
身為一個人上人,若是對一個平凡人有禮周到、青睬萬分,實在不能不教那個平凡人感到受寵若驚,恨不得肝腦塗地以報之。
當陽赫發現李想這抹「鏡靈」的存在後,很快接受,可見其心理素質之強悍,並且迅速的決定要與她打好關係,她需要什麼,他全都能給。
所以李想得到他無比青睬的待遇,那男人甚至連自己的魅力都用上了——這肯定是個花叢老手,永遠知道如何發揮自己的特色,來勾逗得女性芳心怦怦跳。可惜李想已經過了滿心幻想白馬王子的那個年紀,再加上他陽赫頂著一張張品曜的臉,擺出那種風流瀟灑樣,手上一柄玉質折扇搖啊搖的,雖然氣質像極了她想像中的三國周郎,可就是怎麼看怎麼想一腳給他踩下去。
她認識張品曜一輩子,可以接受他有數不盡的缺點,就是無法忍受看到他變成行為舉止充滿貴族作派的樣子!
即使她曾經以為她會喜歡這種有氣勢的男人,因為打從她中學時讀過蘇軾的那句「談笑間,強擄灰飛煙滅」之後,就對強權且能力卓絕的男人有著美好的幻想,這也是她相信自己將一生孤獨的主要原因——她心儀的那種男人,世界上並不存在。當然,即使存在,也不應該頂著張品曜的容貌,這很荒謬!
再說回陽赫這個男人吧,他是接近於她想像中的那種男人,她應該心動不是嗎?為什麼只有更多的懷疑?還嫌棄他長相不對?甚至還能理智的覺得一切像是「那聲音」的惡劣玩笑?認為一切都該被推翻,都是假的……
想想也不無可能啊,姒水是完美版的李想;而陽赫,是貴族版的張品曜,世上哪有那麼巧的事?而且身份還雷同成這樣——別想歪,不是指侍妾身份,指的是主僕!巧合得讓人覺得假!
「你覺得,那裡頭的世界,是不是來自於我們自己的幻想?其實明淳國並不存在,有沒有可能我原先以為那是另一個空間的想法是錯的?」李想躺在床上,一直沒有睡意,即使現在已經凌晨三點,而且她也對張品曜說了一晚上的「魔鏡奇遇記」,照理說也該累得頭昏眼花,直接掛掉。是很累,但無法入睡。
張品曜轉頭看她,發現她張大眼瞪著天花板,整個人很茫然的樣子。於是側翻了個身,支肘撐在枕頭上,讓自己可以看著她的表情。
「如果是幻想,也難得能見識到這麼有模有樣的,更別說連我也看得到你的幻想,真是太稀奇了。再說了,鏡子裡的那些事物是出於幻想也好,是真實存在的另一個空間世界也好,你不覺得,都很不可思議嗎?既然都是不可解釋的情況,那你執著於它的真假是沒意義的,反正那終究與你無關。」
「……我只是不喜歡……如果,當一切結束之後,發現它只是某個東西的惡作劇,可是我卻已經放下了太多的關注……當然,所謂的關注,也沒有什麼了不起的,對!反正我不會因此得到什麼,也不會因此失去什麼。我這是無聊的閒煩惱!」她煩躁的將涼被一踢,全摞到他腳邊。
「是沒有什麼了不起。反正不管真假,你也與那世界沒關係。」張品曜伸手將她面頰邊的髮絲拂開,她靜靜的由著他動作。
「你怎麼能說得如此事不關己?」她看他,「你也看到了,裡頭那個有權有勢的公爵跟你長得那麼像,搞不好百年之後回歸地府,你和他還得合體成同一抹靈魂呢。」如果一切出自於想像,那就更天馬行空一點的去想個沒邊沒際吧。